“娘娘住這錦瑟居,原是東安太妃在行宮里的居所,東安郡王開府以后,東安太妃從宮里搬出去跟兒子一起住。每年到會昌山也不再進園子里住自己的院子,而是跟著東安郡王,娘兒倆一同住在東安郡王自己的別墅里。”
東安太妃已經出宮入府十年,婉瑩疑惑地望著殿宇四墻,看起來不像是久不住人的樣子,“這院子看著倒不像是十年不住人的樣子。”
“娘娘圣明,東安太妃不住這里之后,后來彤貴妃,也就是如今的薛貴嬪看上這個院子,每年過來的時候,都是住在這里。”
“怪不得呢?本宮瞧著這院子收拾的井井有條,原來如此。”
“錦瑟居冬暖夏涼,娘娘您往外抬抬腳,奴才帶您四處逛逛,給您說說這錦瑟居的好處。”
婉瑩早上也無事兒,蕓娘也樂得婉瑩出去走走,一行人慢慢悠悠地走到院子里,方公公指著錦瑟居的房頂說:“娘娘,您看那重檐,這可不是一般的重檐。”
婉瑩順著方公公的手指望去,只見兩層屋檐之間并沒有什么特別之處。
“娘娘,您先等一會,只要一盞茶的功夫,您稍等。”
方公公說完,一溜煙得消失不見,婉瑩抿嘴一笑,拉著紅芙的手說:“這方公公真是有趣。”
紅芙一臉嫌棄地說:“話油子,一肚子話,說都說不完。”
蕓娘打斷紅芙地話,說道:“咱們幾個在這兒也挺無趣的,他能過來跟咱們說說話,也挺好的。”
婉瑩笑著點頭,喃喃地說:“難為她跟本宮說了一清早的話,要不然本宮還不知道怎么打法這時辰。”看著太陽漸漸爬上頭頂,也拉住蕓娘說:“估計這會兒王爺恐怕要出山,沒準兒已經走到京界驛。”
紅芙一聽,口無遮攔地說:“要是馬跑得快一些,恐怕這會兒都要進宮了。”
婉瑩沒聽出紅芙的意思,接著說:“也是,王爺跟著本宮,走得是慢一些,若是放開跑,這會兒只怕也到京城邊兒了。”
“什么啊?就算慢,這會兒也……”
紅芙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蕓娘硬生生截斷,“紅芙,去拿一把遮陽的油傘,這大太陽讓娘娘站在日頭下面。”
紅芙會意正準備扭身,恰好接上蕓娘的眼神,蕓娘背著婉瑩給紅芙搖了搖頭,紅芙雖不解其意,但是也明白是讓自己噤聲。
紅芙飛快地跑回殿中,剛跨上臺階,忽然被從天而降的水,砸得莫名其妙。仰頭一看,只見屋檐下,整整齊齊的一排水簾,實在是漂亮極了,趕緊快腳跨幾個臺階,站在廊下,隔著水簾,對著婉瑩說:“娘娘,你看著水簾,實在是好極了。”
婉瑩抬頭看太陽,忽聽紅芙這一嗓子,扭頭一看,錦瑟居殿前,一排細細的水簾,拋珠灑玉一樣掛在屋檐下。正午的太陽照在水簾上,似乎還折射出一條七彩的虹。
婉瑩欣喜萬分,忍不住走到殿前伸手接著一捧水珠,喜出望外地說:“這地方果真是極好的,本宮喜歡極了。”
方公公一臉大汗地跑過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娘娘,如何?”
婉瑩歡喜地說:“極好,這個錦瑟居真的是極好。”
方公公喜不自勝地說:“娘娘,這水簾到了三伏天才好呢?既賞心悅目,又消暑解熱。到時候娘娘就擎好吧。”
方公公說完,用袖子擦拭了自己額頭的大汗珠,笑瞇瞇地說:“整個行宮,就只有這一處。”
紅芙拿了一把油傘,撐開奪簾幕而出,走到婉瑩身邊舉在頭頂,沖著方公公說:“公公,你說這錦瑟居是薛貴嬪之前的住處,萬一今年夏天薛貴嬪來行宮避暑,我們娘娘要挪到哪里?”
這一句話說得是在掃興,不光是方公公臉上尷尬不已,就連婉瑩也是一臉得而復失的落寞。
方公公收起了臉上的尷尬,瞬間換了一副笑臉說:“紅姑娘一張好嘴,把奴才給問住了。”
紅芙瞪大眼睛,還是剛才那句話,繼續問道:“萬一薛貴嬪過來,我們挪到哪里呢?”
方公公臉上有些艱難,嘴中更加艱難地說道:“薛貴嬪如今只是個貴嬪的名位,貴嬪是正三品,娘娘是正一品,自古就是卑讓尊,哪有尊讓卑的道理?”
方公公雖然沒有明說,蕓娘也明白了話中的道理,放下心來,扶著婉瑩。
婉瑩原本就喜歡珠簾,見了水簾更是喜歡的不行,又想到自己三伏天畏暑,有了這水簾消暑,今年的夏天也能清涼度過。
然而話鋒轉到薛貴嬪頭上,原本欣喜的心情也瞬間消散。薛貴嬪已經枉死在冷宮,太后為了皇后的清譽,一直到現在還封鎖著消息。
紅芙還是不能理解,繼續說道:“不對啊!皇上為尊,王爺次之,薛貴嬪是皇上的妃子,自然是尊了!”
蕓娘聽不下去,看著方大人已經尷尬到扭曲的臉,忍不住打斷紅芙的話說:“紅芙,好好給娘娘撐傘,你看傘都遮不住娘娘的身子,倘若曬黑了,仔細我打你。”
蕓娘從來沒有打過紅芙,但是說出這樣的話,紅芙知道蕓娘是讓自己閉嘴。所以嘟著嘴不再吭聲了。
方公公一臉尷尬,卻坦然地說:“娘娘是榮親王的正妃,也是師大人的千金,都不是外人,這話原不該我一個奴才的嘴里說出來,只是娘娘放心,只安心在這兒踏踏實實的住著。”
婉瑩知道話中的深意,笑著說:“公公,這水簾子實在是巧妙極了,本宮看著上面落下來的水都匯進這個水槽里,這水槽的水又流到哪兒了?水簾子的水,又怎么送上去呢?”
方公公聽到婉瑩的疑問,肥圓的臉擠成一朵餅花,喜滋滋地說:“得嘞!娘娘,咱們今兒就來個行宮一日游,奴才帶您見識見識這園子里的景致,看看咱們大周朝的能工巧匠們是不是名不虛傳。”
婉瑩欣然點頭,愉快地說:“本宮想看看這個水簾是怎么回事。”
“娘娘,您腳下才問了,跟著奴才走,奴才今兒好好跟你說道說道咱們這行宮。”
方公公歡天喜地地指著地上一尺深,一尺寬的水槽說:“娘娘您看這條水槽,這里面還有金魚兒呢。”
說完果然有幾尾小巧的金魚,搖著尾巴游過來。
“果真是有魚!果真是有魚!”婉瑩歡喜地幾乎要跳起來。
“娘娘這條小水槽,既能養魚,還能種荷花,前幾年東安太妃住的時候,年年都在水槽里種荷花,一到夏天,荷葉連連,荷香陣陣,真是美極了。”
“那現在怎么不種了?”紅芙問道。
方公公又是尷尬地望著紅芙,小聲說:“薛貴嬪之前喜歡紅色,也喜歡紅色的花,荷花是粉的,薛貴嬪不是很喜歡,所以就讓人拔了。”
婉瑩不知可否,試探地問道:“如今這光景,種些荷花還來得及嗎?”
方公公笑著說:“娘娘,種肯定是來不及了,但是移植過來卻是隨時都行,若是娘娘喜歡,奴才這幾日就把這事兒給辦了。”
“本宮喜歡荷花,那就勞駕方公公移植一些過來吧。”
“奴才知道了,那奴才今兒后晌就把這事兒給辦了。如今正是荷花的花季,奴才給娘娘多移植些品種,供娘娘賞玩。”
一行人一邊說,一邊拐進后殿,婉瑩這才看到,原來晶瑩的水簾背后有這么大一個工程。
方公公指著殿宇一角的巨大水車,說道:“娘娘,就是這個水車把水送到檐上,你看那個水道,如果轉到房檐處,將能把水車里的水送到檐上的小水槽中,小水槽每隔一個巴掌有個眼兒,剛好能落下來一滴水,不至于太多,也不至于太少,剛剛好能滴成簾子的模樣。”
婉瑩欣喜地望著眼前的水車,心中不禁感慨能工巧匠們的聰明智慧。
“方公公,這下面的水槽里有魚,要是游到水車里,送到房檐上,不旱死也摔死了。”
說話的人正是紅芙,不過這次方公公沒有尷尬,而是細心地拉著紅芙指著水槽出口的地方說:“紅姑娘,這里攔了一張鐵絲網,水能流過去,魚兒卻游不出去。你瞧,后面兒還有個擋板,如果不用水簾就把這個板子插進去,水就流不出去了。”
紅芙拍手叫好,忍不住說:“真是妙啊,真是太妙了!有了這個水簾子,娘娘今年夏天再也不用害怕暑熱了。”
方公公拍著胸脯說道:“別的地方奴才不敢說嘴,但是娘娘來了行宮,奴才絕不叫娘娘說一個熱字。過了端陽節,天一天比一天熱。若是到了三伏天,光有這水簾肯定是壓不住暑氣。”
還沒等方公公說完,紅芙接過話說:“那怎么辦?我們娘娘最怕熱了。”
方公公笑嘻嘻地拉著紅芙往前走,蕓娘撐著傘,扶著婉瑩也跟在后面。
方公公一邊走,一邊說:“東安太妃體格纖瘦倒是能耐得住酷暑,每到夏天,有這水簾,室內連冰都不用,但是彤貴妃,也就是如今的薛貴嬪,最怕熱,年年夏天次次都弄得人仰馬翻。前腳冰剛剛送去,后腳就又來催。宮中的份例都是有數的。多出來的都要緊著太后皇上皇后這幾個大主子們用。有時候送的晚了些,或者送得少了些,薛貴嬪不是打就是罵,奴才也不敢得罪,求爺爺告奶奶讓宮里的匠人勘測了這里的格局,把地底下的火龍改成了斜坡,冰往火龍口一放,直接能出溜到最下面。把冰放滿之后,堵上地龍口,原的本一日的冰能用兩日,索性兩日的冰一起放進去,一連幾天屋里都是涼颼颼的。”
婉瑩看著眼前的地龍入口,想到那個豐腴妖嬈的女子,她曾經也是皇宮里煊赫一時的寵妃,短短幾年,卻落得秘不發喪的下場。焉知不是自己作孽過深的緣故?
“娘娘,你如今懷著世子,一旦你覺得熱,奴才立馬讓人用冰,不是奴才拜高踩低,今年都到這光景,太后和皇上那邊也沒說要過來避暑,八成今年夏天要在京城度過,所以冰庫里的冰肯定用不完,娘娘就是晝夜擺在宮里,也用不完。”
蕓娘歡喜地望著方公公,確認道:“真是這樣就阿彌陀佛了!娘娘夏天怕熱,如今懷著孩子,身上更熱。有了方公公這句話,我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