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佑安不想讓婉瑩就這么離開,只能尋找和婉瑩有關的話題。
“《易安詞》之前是經常翻看。”婉瑩還是背對著賀佑安說話。
賀佑安聽到婉瑩言語中沒有抗拒的意味,開心地跑到書架下面,將婉瑩翻過的那本《易安詞》抽了出來。
“我有一本,給你,你閑著沒事兒的時候,可以看一看。”
這個賀佑安,永遠都是這樣不合時宜,婉瑩心里生出了一點點膩煩,但是看在賀佑安救助自己的恩情上,忍住了。宛然轉身,一本正經地對賀佑安說:“賀將軍,不必了,《易安詞》我都記在心里了。”
婉瑩以為是赤果果地拒絕,但是賀佑安這個愣頭青卻絲毫沒有察覺到。“那你喜歡那一首呢?”這樣的追問不合時宜而且讓婉瑩抗拒。
“賀將軍沒事兒的話,我就先走了,這本《三十六計》我看完之后,會讓侍女還給你。告辭了。”
婉瑩說完這句話,轉身準備離開。
賀佑安鬼使神差地沖過去,從后面抱住了婉瑩。
一剎那間,兩人都僵持在原地。婉瑩臉上忽然滑下兩行眼淚,她心里是感激賀佑安的,可是這樣做,只能害了他,也會害了自己。
婉瑩一下子想要推開賀佑安,結果卻被緊緊地抱在懷中。有一瞬間恍惚,婉瑩覺得想在夢里一樣踏實而可靠,但是清醒之后,她絕絕然地推開賀佑安,沖著那個自己已經不慎討厭的臉上,狠狠地抽了一巴掌。
“放肆,你放肆。我這就走,就算死在外面,也絕不在你這里。”
這一巴掌,終于把賀佑安從失去理智中抽醒。婉瑩已經不是自己的婉瑩了,他是皇上的女人。
婉瑩說完,留著淚水,義無反顧地離開了中軍大營,一路飛奔到勞軍營,進了帳篷拿著師大人的骨灰袋子就要走。
賀佑安再次出現在勞軍營里。
營妓們知趣地從帳篷里散開。蕓娘和媽媽拿著門口的果子一個勁兒地往營妓的手里塞。
“婉瑩,你別走了。就留在這里!”賀佑安見婉瑩已經拿好了包袱,急得手忙腳亂。
“走了是死,留著這里也是死,天底下沒有我的路了,你讓我去哪里?”
仗著賀佑安的愛,婉瑩狠絕地沖著他咆哮。
崔鶯兒拉著紅芙出了帳篷,炙熱的中午,幾個人呆呆地站在帳篷外面,聽著里面的兩個人冰冷的對峙。
“婉瑩,你別走!”一個豪情萬丈的將軍王,對著婉瑩輕聲下氣地哀求。
持寵而驕,不光是愛情中的兩個人,對于一個愛一個不愛同樣適用。
婉瑩拎著師大人的骨灰,然后將另外一只手里的包袱狠狠地砸在地上,沖著賀佑安說道:“我留在這里做什么?坐實了我不守婦道?坐實了我背夫偷奸?”
婉瑩用自己能想到的骯臟詞語描繪自己,賀佑安的心都疼碎了。他只是忍不住抱一抱婉瑩,不會對她有過分的要求,然而就這樣,婉瑩也不答應,寧愿以死明志。
蕓娘在帳篷外面聽到婉瑩這樣說,心里真是捏著一把汗。萬一賀佑安將幾人轟出去,婉瑩真的就是死路一條了。
“婉瑩,我,你……”
賀佑安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婉瑩這句狠絕的逼問。
“如果你以為你救了我,你就能對我想怎樣就怎樣,我今天告訴你,你錯了注意,我就是死,也不會有半步差池。你趁早死了這條心。”
蕓娘再也忍不住,站在帳篷外面沖著婉瑩說:“娘子,晌午頭上,火氣重,少說兩句。”
婉瑩沖著蕓娘說:“收拾東西,咱們走,算是我瞎了眼,千里奔著他來。”
賀佑安心里早就后悔死了,也不知道為什么,每次見了婉瑩,總是有些六神無主,鬼使神差的。
“你別走。別走。”
賀佑安將自己卑微進塵埃里,哀求婉瑩留下來。
“我留在這里做什么?等著兩人都活不成嗎?”婉瑩不知道哪里來的委屈,疊加著一路的顛沛流離,一股腦地灑向了賀佑安。
這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婉瑩沖著她摯愛的六郎未必會如此,但是她卻將自己心中的憤懣與委屈,不由分說地扔給了賀佑安。
不遠處幾個吃著葡萄的營妓,豎著耳朵聽著這邊的動靜。
“倆人好像不是姘頭,咱們將軍是有情,人家女的好像不樂意呢!”
“這女的上輩子做了什么好事兒,賀將軍怎么會看上她,真是搞不明白。”
“這女的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賀將軍這么愛她,她竟然好不珍惜,真是氣死人了。”
“這世界上除了皇上,還有那個男子能比咱們賀將軍還英勇神武英俊瀟灑。”
“你們說,她看不上賀將軍,會不會是等著選秀,做娘娘?”
“做個鬼,我瞧她那樣子至少四個月的身孕了,皇上怎么會要這種貨色,天下女人死絕了,皇上都不會要她吧?”
“你怎么知道她有身孕?”
“你眼瞎了,她人那么瘦,腰比我的還粗,這不是懷孕是什么?”
“就是,一臉的孕相遮也遮不住。”
幾個女人一邊吃葡萄,隨地吐著葡萄皮,一邊飛短流長地議論著婉瑩和賀佑安。她們很篤定地堅信,婉瑩不喜歡賀將軍,賀將軍是屬于那種悲哀的單戀。
“娘子,你這樣要走,賀將軍臉上也不好看啊!不如先消消氣,想明白了,真的要走,也不遲。”蕓娘站在兩人之間,和緩地勸說婉瑩。
“別走了,就在這里,好嗎?”
賀佑安柔情似水的哀求,帳內帳外的人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你若再踏進勞軍營一步,我絕不留著這里。”
婉瑩指著帳篷門口,示意賀佑安出去。
蕓娘明白婉瑩已經妥協,趕緊勸慰賀佑安說道:“將軍別生氣,娘子不走了,將軍以后有什么吩咐直接喊我們幾個下人就行。不必親自勞動過來了。”
賀佑安心中不想答應,事到如今,也沒有第二個選擇。婉瑩向來固執倔強,這一點賀佑安早就知道。
“這本書,你剛才忘在書房了,我給你送過來。”
賀佑安將《三十六計》和《易安詞》放進蕓娘手中,戀戀不舍地望了婉瑩好久,終于離開了帳篷。
一出好戲就這么散了,吃葡萄亂吐葡萄皮的營妓們都覺得不過癮。至少應該再對峙三五個回合之后,那樣才精彩。
蕓娘將兩本書放在婉瑩的床榻上,又從婉瑩的手中將師大人的骨灰小心翼翼地請到桌子上。
“今天你也是火氣太大了,不管出了什么事情,咱們現在寄人籬下,你不該那樣針對賀將軍。”
蕓娘說完,幾個站在外面的人進來,崔鶯兒接過話說:“這就叫吃定了,娘子是吃定賀將軍不會讓她走,才敢這樣驅趕賀將軍。”
“我方才真是捏了一把汗,萬一賀將軍真的讓我們走,我們幾個女人能上哪里呢?”
崔鶯兒笑著說:“怎么會呢?賀將軍既然被吃定了,就不會讓娘子走。娘子走了,他也不放心啊,只有在他眼皮子底下,他才踏實。”
蕓娘搖了搖頭,沖著紅芙說:“忙活了一上午,該吃午飯了,咱們去弄飯吧。”
媽媽帶著小紅跟著蕓娘和紅芙離開了帳篷,留下婉瑩和崔鶯兒兩個在里面。
“你方才也太欺負人了。”崔鶯兒翻著婉瑩床榻上的書,呢喃道。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兒,怎么就發了那么大的火?”
崔鶯兒丟下那本《三十六計》拿著《易安詞》說:“這本書先借我看一看吧,好久沒翻過這樣的好書了。”
“你看吧,反正我也沒心思看這些詩詞了。”
“消消氣吧,今兒是娘子火氣大了些,不看僧面看佛面,賀將軍在杭州城還救了咱們的命,光憑這一點,你就不能那樣吆喝他。”
婉瑩無力地坐在椅子上,嘆了口氣息說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忍都忍不住!”
崔鶯兒翻著《易安詞》目光死死地鎖定婉瑩,怪怪地問道:“賀將軍怎么你了,竟讓你動了這樣大的火氣?”
婉瑩紅著臉,將頭埋進脖子里,不吭聲。
“他不會吻了你吧?”崔鶯兒故作一副驚訝的表情說道:“這可是死罪啊,要是皇上知道了,賀佑安恐怕要殺頭啊。”
婉瑩急急地抬頭,連連否認道:“沒有,沒有,他沒有!”
一連三個沒有,崔鶯兒已經斷定,婉瑩不僅僅只是撇清自己的清白,更有些替那個要殺頭的賀佑安免罪的意味在里面。
聰明的女人,坐在一起,單憑一個眼神,就知道對方心里的想法。
婉瑩知道自己剛才的失態,已經讓崔鶯兒有些覺察,反而堂而皇之地問道:“你是不是以為我在給他脫罪?”
崔鶯兒將目光放到詞書上,笑而不語。
“他抱了我一下,我覺得對不起皇上。”
崔鶯兒總算聽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將詞書一丟,坐在婉瑩身邊說:“這沒什么,至于生那么大的氣嗎?”
“他抱了我,這還沒什么?”
崔鶯兒,不可思議地反問道:“他抱你證明他坦坦蕩蕩。”
“這還坦坦蕩蕩?”
“是啊,他如果有非分之想,大可以將我們遣散,直接強迫你,還用得著這樣大費周章的安置我們嗎?”
“你也是太欺負人了,明知道他愛著你,還說那樣傷心心扉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