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中劉昭儀自殘裝流產,下身出血不止。在直隸交界處,婉瑩生了一天一夜,口里咬著參片,還在艱難地用力。
催產湯藥已經喝了幾碗,孩子始終下不來。產婆急得只落淚,一邊抹淚,一邊查看,弄得滿臉是血,跟殺了人一樣。
賀佑安早就急瘋了,騎著馬去附近的村落里尋找更多的產婆。
蕓娘晝夜不休地守在身邊,看著臉色蒼白的婉瑩數度昏厥,跪在產房中跟滿天神佛發誓,自己情愿折壽二十年,換婉瑩母子平安。
時間一點一點的流淌,婉瑩腹中仍舊沒有任何進展。
產婆在一次撫摸中清楚地感受到:婉瑩腹中最下面那個孩子屁股朝下腦袋朝上。
坐蹲生,這是產婦生產過程中極其兇險的難關,產婆接生了一輩子的孩子,也見過不少坐蹲生,一半活得下來,一半母子俱亡。
面對這樣的局面,她無能為力地癱坐在地上,絕望地留著眼淚,要是能逃走,她早溜了,如今重兵把守,自己插翅難飛。
“你不是說胎像正常,怎么生了一天一夜,孩子還是出不來?”皇上急得團團轉,只能沖著大夫發火。
大夫站在外面,聽里面產婆的指揮,大約也猜到了婉瑩生產中出現了胎位不正。但是事關項上人頭,也有一半的勝券。不到最后一刻,產婆不說,大夫也不敢胡說。
皇上正在產房外面發火,忽然聽見婉瑩咬著牙喊道:“產婆,孩子要出來了,你快幫我往下推一推。”
產婆已經絕望之極,聽到婉瑩能開口說話,一下子跳起來,趴在婉瑩身邊,仔細地撫摸著她的肚子。第一個孩子即將滑出來。
“娘娘,你要是疼就喊出來,喊一喊就沒那么疼了。也能使上勁兒。”產婆一邊熟練地往下擠壓胎兒,一邊試著讓婉瑩用力。
婉瑩躺在產床上,疼了一天一夜,上下嘴唇都咬爛了,聽到產婆讓自己使勁,她再次用盡全身力氣,用自己的丹田,往外擠壓肚子里的孩子。
“婉瑩,你若是疼就喊出來。”皇上在外面急得團團轉。
婉瑩聽不到皇上說話也罷,聽到皇上說話,淚水像是斷了線一樣,止不住地滑過臉頰。
“六郎,我要不行了,實在是沒有力氣了。”
“青兒,朕等了你三生三世,你也等了朕三生三世,我們說好白頭到老,你不許對朕失約。”
“六郎,我……”又一陣劇烈的陣痛,吞噬了婉瑩嘴里的話。“啊……啊……”一陣比一陣緊湊的陣痛,排山倒海地沖擊著婉瑩的身體和靈魂。
孩子要來了,婉瑩似乎伸手就能抓到他那只溫暖濕潤的小手。
“六郎,這是我們的孩子,我們的孩子……”婉瑩恍惚間看到了孩子再沖自己招手,原本已經無力的身體,又發出驚人的力量。
“哇哇……哇哇……”一聲脆亮蓉甜的哭聲,劃過開始落雪的長空。
皇長子在萬安元年正月十六日黃昏降世,伴隨著皇長子降世,已經黯然的天邊忽然出現了久久不散的祥云,祥云映照著天空。所有人都知道,這是祥瑞大吉的天相。
孩子呱呱墜地,婉瑩聽到是皇長子的時候,笑著淚流滿面。這一瞬間她不知道多歡喜。初為人母的喜悅,短暫間就被腹中殘存的陣痛擊碎,她的肚子里還有一個孩子。
有了第一個孩子的順利降世,第二個孩子一個時辰之后也安然墜地,還是一個男孩。
皇上一夜之間,得了兩個男孩兒,這樣的喜悅,比他做了皇帝還要開心。
賀佑安帶著產婆回來的時候,婉瑩已經算是順利地生下了雙生子。
賀佑安也不打聽孩子是男是女,只問婉瑩安危與否。
“放心吧,母子平安,娘娘一舉得兩男,以后在宮中也算是穩穩地站住了腳跟。”曹將軍拉著賀佑安坐在一堆篝火邊說道。
“糟糕,我怎么把這個事兒忘記了!”賀佑安剛剛挨著曹將軍坐下,忽然又站起來說道。
“怎么了?出什么事兒了嗎?”曹將軍不知道賀佑安忘記了什么,著急地問道。
“我方才只顧著找產婆,竟然忘給她找些滋補的食材了。”
曹將軍皺著眉頭不滿地盯著賀佑安,沒鼻子沒眼地說道:“你能別這樣一驚一乍的好不好?我當是什么大事兒,原來是這個。忘了就忘了,沒什么大不了的,前面兒就是直隸,過不了幾天就能回京。”
“不行,我跟大夫打聽過,女人生完孩子之后,身體元氣要消耗殆盡,若是不滋補回來,將來是要吃虧的。”
“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這么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咱們上哪兒弄滋補的東西呢?”曹將軍將眼前的局面陳列給賀佑安。
賀佑安白天的時候已經出去跑了一圈,也順便偵察了周圍的情況,湊在曹將軍面前說道:“往前三里半的地方有一條河。”
曹將軍一聽就曉得賀佑安心里的主意,故意裝糊涂地說道:“有河怎么了?我們又不從那邊經過,不妨事。”
賀佑安眨著眼睛說道:“我知道咱們不走那邊,我是說咱倆可以到河里弄些魚給婉瑩補身子。”
“你要去你去,我不去。娘娘補身子那是皇上操心的事兒。我不往上湊這個沒意思。”
“皇上是君,咱倆是臣,皇上操心的事兒,咱們作為臣子更應該替皇上分憂不是?”
“你去就去,別拉著我。”
“我當然是要去,你跟我一起去?”
“我不去。”曹將軍心里已經同意,嘴上還是不答應。
“你不去不行。”
“我不去怎么就不行了?”
“你不去,我一個人弄得太少了,咱們倆人多弄一些,婉瑩也可以多吃一些。”
曹將軍哭笑不得地聽著賀佑安幼稚的言論,無可奈何地說道:“娘娘一個女人家能有多大的肚子?她能吃多少魚?你準備弄多少魚?要不要叫一棚近衛軍跟你一起去?”
曹將軍這句話百分之百是在揶揄賀佑安,但是賀佑安聽在耳朵里卻像是錦囊妙計一樣。
“對啊,我怎么就沒想到這個呢?叫一棚近衛軍,人多弄得魚更多。”
曹將軍傻了眼,沒想到賀佑安這個傻子真準備叫一棚近衛軍捉魚。
“算了,別興師動眾了,我陪你去。”
“不行,你現在就去調一棚近衛軍,咱們立馬去捉魚,事不宜遲,即刻出發。”
曹將軍此時此刻腸子都悔青了,面對癡癡傻傻的賀佑安,他只能無奈地搖了搖頭,然后不得不去給他調兵抓魚。
你要瘋,我便陪你一起去瘋,你要傻,我便陪你一起去傻。就算腦袋搬家,只要兄弟們能在一起,曹將軍還是義無反顧地追隨。
一天一夜,雖然漫長也算是平安產子。兩位皇子呱呱墜地之后,婉瑩躺在產床上呼呼大睡,天上已經飄起了雪花。皇上坐在溫暖如春的御駕里,寵溺地看著自己妻和子。賀佑安帶著一棚近衛軍,淌在冰河里連夜摸魚。
天寒地凍,為了讓婉瑩醒來能喝上一口魚湯,賀佑安胸中的毒傷尚且沒有痊愈,又跳進冰冷的河中,為婉瑩捉魚。
一鍋魚湯一條魚,賀佑安卻恨不得將河里的魚子魚孫統統撈凈,全部都送給伙夫,讓他們烹飪成滋養的東西,送到婉瑩的手上。
“將軍,差不多得了,已經捉了幾簍子了,娘娘能有多大肚皮,能吃掉一條就不錯了。”曹將軍舉著火把,淌在水里說道。
“是差不多了,收了吧。”賀佑安望了望岸上的魚簍子,心滿意足地說道。
近衛軍收了漁網,背著魚簍子,加馬加鞭地趕在天亮之前,回到駐地。
賀佑安沒有去御駕而是守在灶房,看著伙夫們給婉瑩烹飪。
什么都不懂的他,站在那里,一絲不茍地看著伙夫。
“將軍,大冷的天兒,您去換件兒衣服再過來吧。”伙夫被他盯得不好意思,只能一邊刮魚鱗,一邊說道。
“你做你的,我看我的。”賀佑安一心想著婉瑩的魚湯,哪里還顧得上自己身上是冷還是熱。
“將軍,你這樣子看著我,搞的我都不知道接下來要做什么了,不如我給將軍點堆火,將軍烤火取暖。等魚湯做好了,我稟告將軍。”
賀佑安聽了伙夫這樣說,才意識到自己站在人家面前,有些妨礙人家做事了。心里憨憨地笑了一下,臉上淳樸地說道:“我幫你燒火吧。”
伙夫一聽大將軍燒火,急得連手里的魚和菜刀都扔了,趕忙解釋道:“將軍,使不得,使不得,您要是燒火,我不就該下油鍋了,使不得使不得,我就算張一百個膽子,也不敢讓您燒火。”
賀將軍憨厚地擺了擺手,說道:“你做你的魚,我給你燒火,就這么定了。”
伙夫不敢違抗,只能順從著賀佑安。
一條肥碩的鯽魚活生生地被伙夫刮了鱗,掏了心,扔進大鍋里的時候,還甩著尾巴不肯下鍋。
賀佑安蹲在灶火前面,不停地往里面加柴火。棚子外面雪早已停了,地上沒有一絲積雪,要不是趕夜路的人親眼看到。熟睡的人根本不知道昨夜曾經下過一場雪。
熊熊的大火炙烤著賀佑安的前胸,朔朔的冬風無情地拍打著他的后背。賀佑安拿起一根柴火,落寂地想起了一句詩。“火烤胸前暖,風吹背后寒。”常念征戰在外,唯有這一刻,賀佑安感到了孤獨,那種前心貼不住后背的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