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里,皇上悲憤地對侍衛下令:“查,一定要找到眾人落水的真相!”
一時間,掖庭署,造辦處,匠造處,灑掃處,籌辦上巳節的司儀處……所有跟亭子有關的各門各處,都被牽扯進來。
宮里造辦處的木匠們,仔細觀察了美人靠斷裂的紋路,不像是人為所致,可是那美人靠的材質是頂級的楠木,最是堅固耐用,絕不是幾個婦孺能夠壓斷的。
調查陷入了空前的泥淖,所有人都不明白好好的美人靠,為什么會忽然斷裂?
自從出事以后,婉瑩一連半個多月幫助婉蕓操持馥寧公主的葬儀。看著婉蓉身心俱碎,婉瑩心如刀割,她求著皇上追封了馥寧為宋國公主,以嫡公主的葬儀規格發送。
惠妃也從正二品的妃位,一下子越過周玉蔻,成了四妃之中的淑妃。
“姐姐,皇上已經追風了咱們的馥寧,也晉了你的位份,姐姐暫時將哀傷放一放,好歹保重自己的身子要緊。”
婉瑩聲淚俱下地摟著婉蓉勸說道。
婉蓉推開婉瑩,擦了自己的眼中的眼淚,也擦了婉瑩眼中的眼淚,堅強地說道:“叫妹妹操心受累了,馥寧死得不明不白,姐姐就是想自尋短見也不能夠!”
“姐姐,是婉瑩沒有護好馥寧,你要怪就怪妹妹吧!”
婉蓉拉住婉瑩的手,動情地說道:“妹妹,姐姐前幾天是有些冷落你,可是這些日子,姐姐想明白了。若是當時咱們姐妹互換,我肯定也是先救助自己的孩子,不為別的,就因為咱們是他們的娘親。”
婉瑩摟住婉蓉,嚶嚶地哭訴道:“姐姐,是婉瑩的錯,姐姐交代了讓婉瑩照看馥寧,是婉瑩太自私了,只顧救治自己的孩子,沒有來得及救助馥寧。一切都是婉瑩的錯!婉瑩愿打愿罰,悉聽姐姐尊便!”
“妹妹,你也是用自己的命,換了皇太子的命。姐姐不恨你,姐姐恨自己,為什么偏偏那個時候要去恭房,要是姐姐遲一些再去,姐姐就能用自己的命,救下我的馥寧!姐姐恨自己!”
“姐姐,你不敢這樣折磨自己,你這樣下去,婉瑩真害怕你會堅持不下去。”
婉蓉苦笑一聲,摟住婉瑩說道:“放心吧,馥寧的死因還沒查明白,姐姐不會善罷甘休的。”
婉瑩心口一沉,她看著婉蓉堅毅的表情,預感到一場腥風血雨即將在三姐妹之間展開。
離開惠芳殿,蕓娘攙扶著婉瑩走在春日的宮道上,拂面而來的落花,如同碎玉一樣在空中飄零,婉瑩伸出手,一個粉紅枯皺的花瓣落在婉瑩的手心。
“蕓娘,你看這些花瓣,若不拿在手里看,誰知道它們已經枯萎成這個樣子了!”
“娘娘,落花若是不枯萎,它也不會從樹上落下來不是?”
“你說這些落花,想不想我們姐妹三個的關系?”
蕓娘被說得一頭霧水,疑惑地問道:“落花和三位娘娘有什么關系?”
“看似光鮮,實則枯萎。就像我們姐妹三個一樣。”
“娘娘,你是不是難過的吃心了?”
婉瑩傷感地搖了搖頭,失落地說道:“本宮不吃心,本宮只是有些痛心。我們姐妹三人怎么會走到了這一步?”
“事不由人,命中注定。誰也沒有辦法!”
“如今婉蓉尚且沒有發現馥寧枉死的真相,本宮真害怕婉蓉發現了這一切背后的主使,我們姐妹三個該何去何從?”
蕓娘攥著婉瑩的胳膊忽然停下來,警覺地說道:“娘娘,我覺得婉蕓不是沖著婉蓉下手,相反,她是沖著……”
‘咱們’兩個字生生地卡在蕓娘的嗓子眼兒。她害怕自己說出來這句話,會不會引起一場軒然大波。
“她是沖著本宮的治兒和成兒,對嗎?”
婉瑩果然猜到了。蕓娘覺得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婉瑩能猜得到背后的黑手是婉蕓,順理成章地就能猜到婉蕓肯定是沖著皇太子下手。這是情理之中。
之所以蕓娘還有些意料之外,那是因為婉瑩這半個多月的表現,實在是太冷靜了。
婉蕓日日在問仙宮里挑撥婉瑩和婉蓉的關系,還說婉蓉不該怨懟婉瑩救治不力。甚至還指引婉瑩往劉昭儀身上懷疑。
“娘娘,你猜到是婉蕓下手,竟然還能對她和顏悅色?”
婉瑩苦笑了一聲,自嘲道:“本宮好像看清楚,自己這位親姐姐,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婉蕓真的是長大了,我這個老婆子都沒想到,她真的能下得了這樣的毒手!”
兩人一邊說,一邊走,不知不覺間在宮門口碰見了前來請安的劉昭儀和婉蕓。
不是冤家不聚頭,隔著老遠,婉瑩就聽見劉昭儀厭惡地對婉蕓懟嗆道:“怎么回回本宮一來問仙宮,你就陰魂不散。你是算準本宮要來,所以過來奠害本宮嘛?”
婉蕓面對著婉瑩,已經看到婉瑩朝這邊走,也不理會劉昭儀的質問,直接上前走在婉瑩身邊,對著劉昭儀放冷箭,說道:“妹妹,姐姐事發當時,是劉昭儀逗著太子和公主去看河里的金魚,這一切肯定是劉昭儀在背后算計好了。”
劉昭儀沒想到師婉蕓能惡人先告狀,直接反擊道:“德妃,你是糊涂還是眼瞎了?我當時跪在次席上目送皇上,還沒來得及進亭子里,我怎么逗太子和公主看金魚?”
“出事的時候,本宮分明看見你站在亭子里,當時第一個呼救的是你身邊的宮女吧?你還敢狡辯?”
劉昭儀冷笑一聲說道:“你這不是廢話嘛!我們乍一聽見落水的聲音,能不上亭子里看一看嘛?難道看到皇太子和公主落水,我們還能閉著嘴不吭聲嘛?”
“真是巧舌如簧,黑的能被你說成白的,活的能被你說成死的,老天爺真是瞎了眼,怎么會讓你這個賤人在光天化日之下信口雌黃砌詞狡辯!”
婉蕓見婉瑩的臉色已經徹底沉郁,以為婉瑩被自己的言辭所迷惑。忍不住在心里洋洋得意。
“德妃,你回回咬著我不放,我究竟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你?讓你這樣趕盡殺絕!”
“不要東拉西扯,你我的恩怨是一回事兒,小公主溺斃又是另外一回事兒!不要將兩件事兒攪和在一起。”
劉昭儀望著婉蕓那張陰險的臉,忽然幽幽地說了一句,“說來也巧,我當時正好里亭子最近,這幾日我思來想去,當時好像是德妃提議讓太子看金魚,公主的乃媽也抱著公主過去,對吧!”
這句話聲音極小,卻清清楚楚地落進了婉瑩和婉蕓兩姐妹的耳朵里。
“你胡說八道!本宮當時根本不在亭子里,本宮當時離的老遠,多少人都親眼看見了。”
劉昭儀冷笑著說道:“事發當時,德妃是不在亭子里,德妃估計早就知道亭子的美人靠會斷裂,所以引著大家看魚,結果自己溜了,對嗎?”
“賤人,你血口噴人!”
婉蕓驟然間勃然大怒,更加印證了婉瑩心中的猜測。
這場慘劇,萬分之萬是婉蕓經營的陷阱。
目標不是馥寧,而是婉瑩自己的親兒子,皇太子弘治!
“皇貴妃娘娘,您當時也是站在離亭子最近的席子上,臣妾有沒有撒謊,您一定看見了。”
婉瑩是站在離亭子最近的地方,只可惜婉瑩當時只顧著和蕓娘說關于皇后的私房話,根本沒有留神周圍的動靜,只是聽見小宮女大喊,才知道皇太子落水了。
婉瑩當時腦子是混沌的,可是之后這半個多月,婉瑩無數次回憶事發當時的情景。好像有那么一瞬間,婉瑩似乎依稀記得婉蕓從亭子中離開,但是這只是腦海中十分模糊的投影,婉瑩不敢確認。
“賤人,你真敢血口噴人,你害死了馥寧公主,想誣陷本宮,本宮是馥寧的親姨媽本宮怎么會陷害自己的親甥女呢?”
婉瑩默默地望著婉蕓,她也好像弄清楚婉蕓這個問題的答案。
“我現在總算明白什么叫死無對證了!皇太子和成郡王年紀小不會說話,其余當天落水的人都溺斃了,你當然可以胡編亂造了!我親眼看見你在亭子里,你敢對天發誓你沒在亭子里待過嘛?你敢發誓自己沒有勾引眾人去看金魚嗎?”
“是你害死了馥寧,本宮憑什么發誓!要發誓也是你發誓才對!”
劉昭儀狂浪地笑著說道:“不敢了吧!你也害怕應了自己的誓言對吧!你也怕遭報應!”
“賤人,本宮當年真應該整死你,豈能留著你這條賤命,在今天搬弄是非!”
“德妃,你我同時當著皇貴妃的面兒發誓,你敢嗎?”劉昭儀步步緊逼,脅迫著婉蕓發誓詛咒。
“本宮憑什么聽你的?本宮沒做這樣的虧心事,為什么要胡亂起誓?”
“你不敢!你心里有鬼!你害怕老天爺用雷劈死你!”
婉蕓被劉昭儀的幾句反詰,弄得啞口無言。
“你……你……你……”
你了半天,還沒來得及反駁。只聽婉瑩幽幽地說道:“治兒的乃娘昨兒醒了一會兒,只是又昏迷了!只要她還能醒,遲早會真相大白!”
婉蕓原本整沉淪在與劉昭儀的爭執中,瞬間嚇得臉色大白。婉蕓當時硬是拉著皇太子的乃娘進亭子里看魚,等乃娘坐在美人靠上的時候,婉蕓趁著眾人圍上來,瞧瞧的從亭子中溜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