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瑩沒想到自己蝸居永巷這幾個月,自己的家人竟然承受了這么多的委屈,想到這里,她沖著前來稟告的小宮女說道:“告訴怡親王,責令他一日之內,歸還霸占師家的所有產業。不得有誤!”
小宮女領命出去,婉蓉湊在婉瑩身邊說道:“妹妹,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們在宮中顯赫,家里人自然不會受任何委屈。”
“姐姐,妹妹明白你的意思。”
“你不明白,你和皇上雖然和好,但是姐姐深知你心中還有芥蒂,姐姐奉勸妹妹一句,皇上是九五之尊,切不可為了意氣傷了和氣。”
婉瑩點了點頭,看著婉蓉,和暖地說道:“妹妹懂了。”
“時候不早了,姐姐還要回去看看弘濤,等明兒再過來跟妹妹說話吧!”
“蕓娘,替本宮送送姐姐。”
鈴音攙扶著婉蓉坐在軟轎里,走出東宮好遠,鈴音撩起轎簾問道:“娘娘,你也是用心良苦,但愿皇貴妃娘娘能體諒你今天這番話。”
婉蓉輕聲說道:“她為了自己,未必愿意輕易原諒皇上,可是為了宮外那些家人,肯定會跟皇上和好如初的。”
正午的太陽,不似夏日那般毒辣,慈寧宮的暖閣里,太后躺在病榻上,端著一盞燕窩,一口一口,喝了大半盞。
“自從入秋,哀家這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如今又添了些痰癥,想來也是老天爺要收哀家了。”
魏公公捧了一杯漱口的茶水,然后又將銅盂遞到太后口邊,勸慰道:“太后是天子之母,得天下之養。福如東海,壽比南山,一口氣要活到九千九百九十九!切勿說這樣不吉利的話咒自己。”
太后漱口之后,朗朗地笑了一聲,和約地說道:“這都是騙人的話,還能真信不成?從古至今,除了戲文里的典故,哪有一人能活過百年,別說九千九百九十九,哀家只要能活到六十就知足了!”
“太后一生不肯低頭,不如跟閻王爺也拼一拼,說不定咬咬牙,一下子活到九十九了呢?”
太后嘴角一樣,深邃的目光看著魏公公,輕輕地說道:“哀家這一輩子什么都有了,唯獨壽字少一筆。大約這就是天意。”
“什么天意不天意的,只要太后不點頭,閻王爺也不敢胡來!”
太后明知魏公公這句話是哄騙自己的玩笑話,吟吟地笑了兩聲,像是自言自語道:“其實哀家也累了,也想早一日去陪先帝了。”
“太后,自從東安太妃薨逝以后,您盡說這些糊涂話。”
“熬死了她,哀家也沒了心病,皇上已經即位多年,根基也算穩固,哀家就算是死,也能閉上眼了。”
魏公公搬了一把小椅子,坐在太后身邊,輕輕問道:“太后,不見珍貴嬪,怡親王那邊會不會不好呢?”
太后往后一揚,靠在靠墊兒上,輕輕地說道:“你說呢?”
魏公公鎖著嘴唇,嘟了一會兒,開口說道:“沒什么不好的,老奴只是擔心外邊兒人會說太后‘用人時待若珍寶,不用時棄如敝履。’”
太后‘格格’地笑了幾聲,然后慈眉善目地盯著魏公公,問道:“你覺得哀家還會在意這些無聊的風言風語?”
魏公公老小孩兒一般撅著嘴,嗔斥道:“奴才替太后著想,太后還笑話奴才?”
太后意味深長地說:“如今東安太妃一黨已經徹底被鏟除,怡親王若是個明白人,就應該主動上表,歸還朝廷的鐵帽子。”
“若是怡親王體味不到太后的深意,那可怎么辦?”
太后搖搖頭說道:“怡親王知道自己在朝廷中的作用,東安太妃活一天,他作為制衡掣肘之臣才能煊赫一天,如今東安太妃已經薨逝,難不成留著他一家獨大嘛?”
“太后說得極是,如今咱們皇上自己的親信已經掌控了朝廷的局面。任誰也不能欺負咱們了!”
“怡親王若是知趣,就應該知道哀家的一片苦心。”
魏公公驚訝地問道:“太后是故意不見珍貴嬪的?”
“沒有什么故意不故意的,哀家原本也不想見她。身為皇帝的后妃,珍貴嬪也該學一學規矩了?”
“太后是想讓皇貴妃教珍貴嬪?”
太后閉目養神,幽幽地說道:“皇貴妃隱忍這么多年,也該歷練歷練了。”
太后慢吞吞地說完這句話,鼻翼間傳出均勻的呼吸聲,魏公公輕輕將太后身上的毯子往上拉了拉,太后又從淺睡中驚醒。
“張公公的事兒,你準備怎么處理?”
魏公公猝不及防被問到這件事兒,有些為難地看著太后,太后睜開眼睛,兩人四目相接。
“你估計早就猜到是他了,對嗎?”
魏公公將毯子蓋在太后身上,神情渙散地坐在旁邊,嘆息道:“奴才不敢說不知道,也不敢說全知道,猜是猜到了一些。”
“當年他先帝駕崩,他死活不肯在哀家身邊侍奉,現在看來,估計也是害怕露出馬腳,讓哀家察覺。”
魏公公搖搖頭,糾正道:“太后,他的為人奴才還是知道的,他不是害怕太后察覺,他原本就深受太后重恩,日日呆在太后身邊,對他來說才是折磨呢!”
“謀害先帝,罪不可恕,留全尸吧!”
魏公公‘撲通’一聲跪地,哭著說道:“奴才替他謝謝太后了。”
太后說完這句話,又沉沉地閉上了眼睛,昏昏地進入夢鄉。
珍貴嬪被太后拒之門外次日。
怡親王上書皇上,主動請辭了世襲罔替的親王封號。
皇上念及勞苦功高,收回世襲罔替,保留親王王位。
珍貴嬪還沒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兒?就被怡親王妃告誡‘不可輕舉妄動,不可不尊師氏姐妹。’
侵占師家的產業,也都悉數奉還,昔日蒸蒸日上的怡親王府,驟然門庭冷落。
深秋的午后,婉瑩挺著高聳的孕腹,帶了一壺昔年珍藏的雪水,蓮步珊珊地來到紫宸殿。
可巧,琳嬪也提著點心盒子過來拜見,兩人一左一右,同時拐進紫宸殿廊下。
琳嬪遠遠瞧見了婉瑩,加快了步伐,走到婉瑩面前,艱難地屈身行禮。
“皇貴妃娘娘吉祥金安。”
婉瑩端詳著琳嬪,看了半天,無論怎么觀察,琳嬪永遠是一副與世無爭的樣子。
“妹妹月份也大了,見了本宮不必拘禮。”
琳嬪微微傾頜,謙卑地說道:“娘娘寬仁,臣妾感激惶恐,還請娘娘成全臣妾的禮數,收回成命。”
婉瑩將琳嬪扶起,拉著準備往皇上那里去。卻被琳嬪婉拒道:“這是臣妾自己親手制作的點心,煩請娘娘帶給皇上,臣妾就不進去了。”
婉瑩‘格格’一笑,復又說道:“既然來了,就一起進去吧!”
琳嬪低著頭說道:“多謝娘娘美意,臣妾忽感不適,回去躺一躺。”
“既然妹妹身子不爽,本宮也不勉強,你的點心,本宮會轉交給皇上。”
琳嬪說完,屈身行禮,然后轉身沿著來時的路,消失在長廊的盡頭。
皇上伏在奏折如山的書案上,忽見婉瑩過來,一臉詫異,撂下手中的狼毫,歡喜地從書案上抽身。
“今兒怎么想起來過來瞧朕了?”
婉瑩將手中的東西放置在桌子上,托著高聳的小腹,走到皇上身邊撒嬌說道:“秋高氣爽,金菊遍開,不知郎君,能飲一杯否?”
佳人如斯,皇上焉能據否?
“朕陪你。”
婉瑩嫣然一笑,含情脈脈地說道:“臣妾以茶代酒,暫請陛下從國事中抽身片刻,陪臣妾去賞菊喝茶。”
時隔多年,兩人這次和好如初之后,竟然都學會了克制和忍讓。
婉瑩從尖刻變得圓潤,皇上也學會了壓制心中的暴躁。
相敬如賓當然好,可總是少了一份赤子之心。
皇上拉著婉瑩,也溫柔地回應道:“奏折永遠是批改不完的。浮生難得半日閑,朕今日陪你。”
兩人手牽著手登上皇上的御駕,明黃的依仗浩浩蕩蕩地駛向御花園。
明黃色的軟轎里,婉瑩依偎在皇上的懷抱中,負荊請罪般沉重地說道:“前幾日珍貴嬪不服臣妾管教,不僅到皇上面前告狀,聽說還去攪擾了太后清養,都是婉瑩的不是,皇上若是想治罪,婉瑩不會說半個‘不’字。”
“你如今也這般矯情不成,明明想讓朕幫你收拾珍貴嬪,還假惺惺地說是自己的過錯,你果真是這么想的嘛?”皇上心中不假思索地想好了說辭。
話到口邊,還是沒有開口。若是先前,婉瑩肯定不會這么委婉地跟自己表達。但是兩人經歷了冷戰互虐的折磨之后,似乎心境都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看著婉瑩如今這般乖巧溫順,皇上不忍心揶揄她。只順著她的話,說道:“珍貴嬪持寵而驕,也該好好管教管教了,皇貴妃若是得空,就好好給珍貴嬪講一講宮中的尊卑禮數。”
婉瑩見好不收,繼續窩在皇上心口,嬌滴滴地說道:“皇上既然說她恃寵而驕,那她必然有傲嬌的資格,臣妾可不敢擅自訓誡皇上的新寵,以免落了善妒的罵名。”
皇上親昵地捏了一下婉瑩的鼻峰,柔情似水地說道:“小妖精,朕就是隨口說說,你也當真?這宮中除了你,誰還敢恃寵而驕?”
婉瑩聽了皇上這句‘甜言蜜語’繼續撒嬌撒癡地發嗲道:“這才幾日?皇上就又厭棄臣妾了嘛?皇上說婉瑩‘持寵而驕’這不是讓婉瑩碎尸萬斷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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