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一場局也散了。
雖然不能說是不歡而散,但氣氛也確實有些不好。
宋香菜和充兒都喝了酒,回去不太安全,所以蠢卡讓囧晶送她們回去。至于王太卡隨便!
宋香菜什么也沒說,雖然有些醉意,但也是頭都不回的離開。
充兒卻坐在沙發上,擺擺手:“我自己回去,不用送的。”
王太卡看得出來,充兒其實是有話想說,于是說道:“我司機大豬一會過來,我讓他送充兒吧。”
囧晶現在也沒心思想別的,暗戳戳的瞪了王太卡一眼,然后扶著宋香菜離開了。
蠢卡現在看王太卡也心虛,直接上樓睡覺去了。
王太卡其實也不想和充兒那么僵,但兩個人都很忙,再加上王太卡現在不怎么去公司,連偶遇的次數都很少了。
今天能聊一聊,也好。
宋香菜和囧晶先離開,王太卡和充兒才出了門。
此時已經是夜晚,而且居然起了霧。
“往前走走吧,我的車在路口,我們去等一下。”王太卡跟在充兒后面,也是怕充兒摔倒。
充兒在前面走,王太卡在后面跟。
路燈下的影子,時而變長,時而變短,但是在大霧之下都不是那么清晰。
充兒慢慢放下腳步,說道:“十七,我有點害怕。”
王太卡跟上來,說道:“大霧里沒有妖怪。”
“你的心思,比大霧里的樣子還難以琢磨。”充兒忽然笑了,腳步漸漸加快:“其實我沒醉。”
沉默著又走兩步。
充兒問道:“我們結束了,對吧?可你這么在乎儀式感的人,為什么不親口和我說呢?是因為舍不得”
“不是。”王太卡幾乎沒有一絲一毫的遲疑,干凈利落又果斷的說道:“既然是一個決定,就沒有舍不得和后悔的說法。只是我不能毀了你的驕傲,所以如果這段感情要結束,我希望你是說分手。這樣,就是你甩了我。讓我做被拋棄的那個吧。放心,我不會再做出報復那種幼稚的事情了。”
充兒抿抿嘴,露出了一絲冷淡的笑意:“報復,報復一個人起碼說明在乎吧。明明是你決定的一切,明明不舍得的那個是我,現在卻逼著讓我親手斬斷。十七,你不覺得你對我,太殘忍了一點嗎?”
王太卡頓了頓,問道:“既然你還沒有百分百算了,現在說這些沒有任何意義。路是我們自己選的。其實你知道,那天之后,我們已經結束了。我確實很在乎這個分開的儀式感,但還是讓你拋下我吧,起碼最后讓你占據主動一次吧。至于前段時間的冷暴力,我只能說抱歉。”
“抱歉什么?是沒想到,我能挺住這么久吧?”充兒看著王太卡,隔著霧氣,看不清模樣,只是一個輪廓,就像是連心中的樣子也逐漸模糊。
但王太卡說的是對的,已經千瘡百孔的愛情,是無法挽回的。陣痛無意義。一切只能推翻重來。
就算剛剛,充兒在修羅場中決定再給這份感情一個可能,那也是分開之后的事情,而不是在現在這份已經破碎的感情中,期待后續。
這就是儀式感,只有結束之后,才能有新的開始,新的可能。但不結束,就永遠不會好的延續。
如果面對一段無法挽回的感情,最好的辦法不是繼續糾纏,而是放手。
因為分開之后復合的可能性,要比去挽回現有的破碎局面要更容易。所以分開的儀式感,要有。
此時王太卡說道:“充兒,我給你說分手的機會。”
“你這該死的儀式感呀。”充兒笑著搖搖頭,說道:“十七,今天可由不得你了。”
王太卡停下腳步,看著充兒:“嗯?”
而充兒,卻對著王太卡用中文開始說話:
充兒說的是:“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不吃葡萄倒吐葡萄皮!”
王太卡的表情從震驚和疑惑,慢慢變成了無奈的淺笑,因為他忽然想到了很久之前的一件事。
這件事,還得從頭說起。
時間線往前推很遠很遠,兩個人還沒有在一起的時候。
那一天
“十七!十七!十七!”
“唉,忽然頭疼起來了。”王太卡扶額:“挺好的一個女孩子,居然張了嘴,真的是可惜。不過今天怎么忽然打扮的這么的活潑?之前感覺都是走淑女范的。”
充兒聞言,哼道:“再淑女,遇見不懂風情的人,也是沒有辦法的啊。”
“哦,此話怎講?林教頭有何指教,不妨明說!”
充兒稍稍抬起腳,給王太卡看了看自己的鞋子,問道:“好看嗎?”
“挺好看的。”王太卡說道:“所以,你想表達什么?”
“沒發現我之前見你,都是穿高跟鞋的嗎?”充兒說道。
王太卡想了想,點點頭:“嗯,好像是。本來就很高,還穿上高跟鞋,讓我和你走在一起的時候也忍不住挺胸抬頭了。不過你也挺厲害了,那種又細又高的都可以駕馭,厲害了!林教頭!”
充兒氣鼓鼓的說道:“我穿高跟鞋,是為了讓你可以展示紳士風度,扶著我啦、牽著我啦,或者是我站不穩的時候,你可以讓我靠穩。再或者找個地方歇歇腳,喝喝咖啡什么的。而不是為了讓你這個白癡對我伸出大拇指,夸我‘厲害了!林教頭!’這樣破話!”
王太卡忍不住爆笑,充兒瞪著自己一雙小鹿眼睛:“臭十七!”
充兒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我想開了,跟你還是別弄這些細膩的東西,你根本察覺不出來。還不如我明明白白的跟你說。”
王太卡聽出了充兒語氣雖然是玩笑,但是多多少少還是有埋怨,于是說道:“所以啊,這不是今天,我來賠罪。這不是我們國家有句話,說浪子回頭金不換嘛!”
充兒一叉腰,居然直接說了中文:“你是練功夫了吧?這一招就叫‘浪子回頭’吧?一天回頭七八次,說的好像對珍貴一樣。”
王太卡一愣,忍不住說道:“充兒,你這個中文水平有點厲害啊,雖然稍稍有些磕磕巴巴的,但是這個意思可以啊!”
充兒被王太卡一夸,剛剛還生氣的樣子馬上就拋到腦后了。
王太卡忽然一副懷疑的樣子:“充兒,我懷疑你當初和我認識,是不是只是為了學中文?”
充兒聞言,真的是恨不得給王太卡兩個嘴巴,聽聽,聽聽,這是人話嗎?自己為什么學中文,你自己心里沒有點數嗎?自己編個瞎話你還信了,那自己這么辛辛苦苦的學中文,到底圖個啥!
想到這,充兒只剩下咬牙切齒,用賭氣的說道:“打個賭,如果我可以用中文,額就是說,如果我中文說的好了,你就再給我一個藥丸,就是那個愿望的藥丸。”
“我看你是要完!”王太卡忍不住笑道:“你學中文,那是你的事情,我為什么要獎勵你啊?你就算去我們國家,也是糊弄額,是和粉絲們去交流。”
充兒的眼神變得越來越犀利,雖然毫無威脅的感覺,但是被這么可愛的目光盯著,如果什么都不做,或者做什么,總覺得會有些不自在的感覺。
“咳咳”王太卡妥協了:“不過我已經給了你三個藥丸,再多給可就沒意思了。”
充兒一看事情有可能,馬上變得溫順起來,拉著王太卡的衣袖一個勁的撒嬌,厲害的是,這一次充兒撒嬌倒是用上中文了。
而且充兒此時撒嬌的話語十分的嫻熟,根本不覺得生疏,好像內容已經被熟讀,就像在強行押韻還寫著書!
“十七歐巴!你最好了!好你了!”
王太卡忍不住想笑,因為“好你了”這句話總覺得有點不一樣的蠢萌。
沒辦法,真的是受不了這個撒嬌,王太卡連忙擺擺手:“好好好!得了,我服氣了。行,那等你什么時候能完整的說出三段中文繞口令,就算通過!必須是那種長的,糊弄事的可不行。”
“好!一言為定!”充兒很開心,拍拍胸肋骨,信心滿滿:“我肯定可以的!”
王太卡則是神秘的笑了,那些繞口令就算是天朝普通人也很難說的出來,何況是充兒?
(上部第十五卷東闕,第九章。)
回憶結束。
王太卡忽然想起來了兩個人關于“第四個藥丸”的約定。
此時的充兒,正努力的說著這個世界上最悲傷的繞口令。
一邊說,一邊眼淚不爭氣的流下來。
曾經,充兒私下里努力的學中文,背繞口令,就是為了那第四個許愿的機會。而這第四個愿望。
第四個愿望原本是呵呵,那個期許,就算再美好也沒有任何意義了。
而現在,充兒只想用這第四個愿望,換來自己最好的尊嚴。
“青葡萄,紫葡萄,青葡萄沒紫葡萄紫,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不吃葡萄倒吐葡萄皮,若要不吃葡萄非吐皮,就得先吃葡萄不吐皮”
充兒說完第一個繞口令,已經是淚流滿面。
“扁擔長,板凳寬,扁擔沒有板凳寬,板凳沒有扁擔長。扁擔綁在板凳上,板凳不讓扁擔綁在板凳上。”
充兒說完第二個繞口令,王太卡也有點扛不住了,心就跟被針扎了一樣。即使隔著大霧,好像也能看到充兒流淚的樣子。
王太卡擺擺手:“夠了,好了,好了。”
充兒抹抹眼淚,搖搖頭:“八百標兵奔北坡,炮兵并排北邊跑,炮兵怕把標兵碰,標兵怕碰炮兵炮。”
王太卡不知道自己是應該笑出聲,還是應該哭出聲。
因為現在這個場面好搞笑,搞笑卻又真的讓人想哭。
在最后分開的時候,明明是悲傷的感覺,居然是在說繞口令。這種全世界都覺得好笑,只有彼此才覺得悲傷的感覺,真的是太讓人絕望了。
這場景越是好笑,越是反差,兩個人的內心就越是難過。
這特么真的是全世界最悲傷的繞口令了!
三個繞口令說完,充兒對著王太卡堅定的說道:“十七,我做到了,現在你要給我第四個愿望!”
王太卡真的也是壓抑的不行,攥起拳頭,忽然一拳打到旁邊的墻壁上,手上流血了,這種痛感才讓他好受一些。可既然是答應的事情,又怎么能反悔?
明明都舍不得,為什么要分開呢?但這就是愛情,聚散不由你我,愛能產生快樂也能產生悲傷,如果產生的難過比快樂多,那兩個人確實不能在一起了,只能選擇結束。再愛也沒辦法。
既然這樣,那就最后給彼此一個分開的儀式感吧。
“好,你說吧,第四個愿望。”王太卡閉上眼睛,等待審判。
充兒露出了悲傷的笑意:“我的第四個愿望是和我分手。”
沉默了片刻,最終王太卡還是點點頭,開口了。
“充兒,大霧散去,我們就分開。”
“十七,希望你以后永遠開心陽光,永遠有面對世事無常的勇氣。哪怕”
“哪怕你的身邊沒有我。”
(中部第四卷,候鳥和魚,完。)
(預告下一卷:睥睨。文案:歷經滄桑終不改,洗盡鉛華呈素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