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眾人之間陷入了詭異的沉默中。
打破沉默的,是地上趴著的英側妃。
她像是終于長久的回過神來,那雙血紅的混沌的眼睛,勉強有了一絲焦點的凝聚。
她從喉嚨里咕噥出一句“王爺”來。
眾人愣了愣。
英側妃從地上手腳并用的爬了起來,想往前,卻又被腳腕上的鐵鏈子給拽住,差點絆倒了。
她很是狼狽的對著藺昱筠又喊了一聲“王爺”。
這顯然是把藺昱筠認成了勇親王。
英側妃有些著急的將自己的頭發撫開,露出那很是臟污的臉來,她急切道:“王爺,英兒知道錯了,你什么時候把英兒放出去啊?”
說話那腔調還是英側妃當寵妃時慣用的撒嬌,可再配上英側妃如今這渾似瘋子的模樣,再以往那般故作小意的嬌嗔說話,反而憑端增添了幾分毛骨悚然之意。
藺昱筠往后小小的退了一步,隨即定住。
她知道自己不能在這些人面前露出半分怯意來,不然定然會被永康伯夫人瞅準時機打蛇隨棍上。
她定了定,沒有理會英側妃那令人頭皮發麻的嬌嗔,看向永康伯夫人:“說起來,也是我們王府顧念著跟永康伯府曾經的姻親關系,所以才沒有趕盡殺絕,甚至連封號也給英側妃保留著,就是為了給你們留下最后一點體面。”她眉眼變得有些凌厲起來,“若是你們仍不管不顧,一昧糾纏,那就別怪我們勇親王府不念及舊情了!”
永康伯夫人臉色煞白的有些站不穩了,若不是路氏在一旁扶著,怕是這會兒已經跌坐在地上了。
她有些難以相信的搖了搖頭:“不,不會的,王爺不會對英兒這么絕情的我要去找王爺!”
一定是勇親王妃私底下囚禁了英側妃!
藺昱筠冷冷的看著永康伯夫人:“伯夫人,你要是不信,大可去找我父王。只不過我父王正在待客,你若是因著這個讓他在眾人面前失了體面,我父王會如何處置英側妃跟永康伯府,還請你后果自負!”
專門挑勇親王府待客的時候上門來鬧事,不就是覺得自己捏住了勇親王府不想在眾人面前失禮的心思,想借此要挾嗎?
藺昱筠就明明白白的告訴她們,你想鬧就去鬧,只要這個后果你擔得起就是了。
永康伯夫人看著跟自己記憶里那個怯懦溫軟的藺昱筠無一處相同的眼前人,終于后知后覺的對“親王府郡主”這一身份有了模模糊糊的認識這等氣派,這就是天家的郡主啊!
最終永康伯夫人還是有些死心不改,藺昱筠看得煩了,覺得自己對永康伯府這個先王妃的娘家已經算是仁至義盡,她左右看了看,正巧看見了姜寶青身后帶著的那四個粗使婆子,眼前一亮,干脆吩咐婆子將永康伯府的這一對婆媳給好好的“送”了出去。
永康伯夫人到底還是要那一點面子的,面對著粗使婆子皮笑肉不笑的“相送”,忍了忍,一甩袖子,帶著路氏離開了。
看都沒看被鎖起來的英側妃一眼,更別提為著英側妃抗爭什么了,仿佛那不是她之前鬧著喊著要見一面的“英兒”。
見永康伯夫人總算走了,藺昱筠這才長長的出了一口氣,身子一軟差點癱了。
姜寶青就站在藺昱筠身邊,眼明手快的撈住了藺昱筠。
藺昱筠有些不好意思,借著姜寶青胳膊的力道站穩了,臉有些發紅:“方才一直強撐著氣勢跟她們講話,她們這一走,我腿都有些軟了……”
姜寶青也沒想到藺昱筠這么溫柔軟和的一個小姑娘,也是能勉力撐著強硬起來。
她笑道:“已經很不錯了。”
藺昱筠抿唇笑了一下。
英側妃這會兒又開始鬧騰起來,又吵著喊著要見王爺,放她出去,她是王爺的寵妃……
粗使婆子在一旁賠著笑:“小郡主,貴人,要不把這門關上吧……這瘋子見了人就容易激動的很。”
姜寶青看了一眼人不人鬼不鬼的英側妃,藺昱筠稍稍猶豫后,也是點了點頭。
那陳舊破敗的院門又被重重的關上,將大喊大叫的英側妃跟眾人隔絕開來。
門那邊英側妃的叫聲逐漸低了下去,漸漸的沒有了,寂靜得很,仿佛門那邊已經沒了什么活物。
黃銅大鎖一鎖,一道院門徹底分隔開了兩個世界。
姜寶青跟藺昱筠又稍稍站了會兒,這才帶人離開。
“她這是罪有應得,”藺昱筠低聲道,“若單單只是跟外人通奸,父王也不會將她囚禁起來,給她報個病逝也就算了。可一查才知道,死在英側妃手上的人命,這些年,不止一手之數了……父王說讓她這樣長長久久的活著,贖罪。”
這樣看來,一條白綾送她歸西一了百了似乎確實太便宜她了。
把她鎖在這個她曾經殺了不少人的古井邊,放任她瘋瘋癲癲的活著,也算是一種嚴厲的懲罰了。
姜寶青無聲的點了點頭。
兩人又一同走了一段路,藺昱筠似是終于有些忍不住了,這才期期艾艾的小聲道:“……寶青,恭喜你哥哥考了會元。”
這句恭喜姜寶青單是今日就聽了很多遍了,然而像是藺昱筠這樣,一句簡簡單單的話里蘊著無盡歡喜的,還是頭一個。
姜寶青往藺昱筠臉上看去,小姑娘這會兒有些羞怯扭捏,長長的小扇子似的睫毛垂下來蓋著大半眼眸,看不清眼神,可臉上的紅暈卻出賣了她的心情。
“對了,我哥哥說……”姜寶青說到這,頓了頓,沒有往下說下去。
藺昱筠小扇子似的睫毛微微顫了顫,她像是屏住了呼吸似的,緊張的等著姜寶青說下文。
姜寶青不忍心再逗弄藺昱筠了,她笑道:“我哥哥說,護身符很靈驗,讓我謝謝你。”
若說藺昱筠的臉方才還只是淡淡的暈紅,這會兒顯然已經是火燒云了。
她結結巴巴又有些慌亂無措:“你,你告訴他了,是,是我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