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為什么看著關姬才想起桑麻,確切地說是看著她身上的衣服才想起桑麻,當然是因為這個時候的衣服,基本都是與桑麻有關。
種麻抽絲,麻線做布。
所以麻是最好的植物纖維來源。
還有就是桑樹。
桑葉養蠶,蠶絲作帛。
后世無論是南方還是北方,甚至是大西北,桑樹都是比較常見的樹種。
當年馮永在大西北吃沙子的時候就知道一件事情,基本只要是大點的村莊,都會種有桑樹。
有時候在野外拉練,一天都吃不上飯,路邊的野桑樹上的桑椹,野蘋果樹上的野蘋果就是救命糧食。
在荒涼的大西北,只要不是種在農戶的院子里和地里,又沒有什么特定標志的果樹,一般都算是野樹。
雖然因為沒人打理,果子長得又小又丑,但好歹也能哄哄肚皮。
大西北的桑樹大多是種來收桑椹的,至于南方的桑樹,有很多則是用來養蠶的,需要年年打頂,不會讓它長過兩米。
所以桑樹馮永很熟悉啊,從小見到大,從南方見到北方,又在自己最饑餓的時候給了自己一口吃的。
特別在拉練最瘋狂最餓的時候,看到吃的就發了瘋一般,連桑椹都來不及摘,直接就扯下一根樹枝,如同豬拱食一般,用嘴巴把上面的桑椹拱到嘴里。
有時連桑葉都隨口嚼下去。
馮永記得,在扯桑樹樹枝的時候,很多時候都會連帶著扯下一大條樹皮。
所以說,桑樹皮是很好剝的。
多么好的桑樹啊……
不剝了它的皮拿來造紙試試看,豈不是浪費了?
再說了,桑麻本就是官府大力鼓勵種植的東西,簡直完美!
不明白馮永打算的關姬聽了這話,眉頭卻是一皺,“兄長又何必爭這一口氣?小妹不是說了嗎,兄長之才,不在于此,而在定國安邦……”
“這不是一口氣的問題。”馮永搖搖頭,心道此事如今沒辦法跟關姬解釋清楚,只好臨時找了個借口。
“如今校堂讀書識字的孩童越發多了,總不能讓他們一直拿著木板石板用,這也太不方便了。這紙張,遲早是要自己做的,趕早不趕晚,早一些做出來才是正經,買來用終究不是辦法。”
木板石板只能算是最初始的學習文具,如果要再進一步,紙張和筆墨,那是絕對少不了的。
關姬經馮永這么一提醒,仿佛也意識到了這一點。
當下點頭贊同道,“是小妹沒想周全。我們工坊校堂里的孩童,遲早要用到紙張筆墨的,原來兄長早有準備。”
“校堂里的孩童,也不算少了,以后總是要用到紙張筆墨,如果一直買的話,不知要費多少錢糧。還是自己造方便一些。”
馮永嘿嘿一笑,也不解釋。
不過他倒是對關姬無意間露出來的話很是感興趣,只見他嘻嘻一笑,道,“是極是極,這可是我們自己的工坊呢。”
關姬臉一紅,美眸瞪了一眼馮永,嗔道,“兄長,小妹在跟你說正經事呢!”
“好好,正經事。這紙張筆墨,我們都要自己做,只是這工匠,還是得想想法子。”
嘴里說著這個話,其實馮永心里想的是,校堂里的孩童,如果有三分之一的人能在校堂里有機會用到紙張筆墨的話,那就算是出乎他的意料。
因為就算是世家里,也只是盡力讓其子弟能看得懂字,能勉強寫得出字。
想要再進一步,那一樣是得看天分和努力。
馮永又不是慈善家,他怎么可能會讓那些孩童無憂無慮地呆在校堂一直學習到能畢業為止?
再說了,他也承擔不起那個費用。
學會了基本常用字和基本算術,如果再沒有進一步的潛力,那就滾出校堂,直接進入牧場工坊乃至礦場去實習。
大漢的花朵,不去經歷風雨,怎么能見彩虹?
而且就算是如此,他們肯定也會混得比他們的父母好一些。
畢竟這年頭能識字能算術的人,放在軍伍里,就算沒資格沒背景,當不上糧草官,那也是糧草官的屬吏。
留在校堂的人如果能剩個兩成,那馮永就很滿足了。
哪怕是一成,那也是滿滿的收獲。
世家之所以長盛不衰,不就是因為知識的傳承和財富的積累么?
對于那些努力拼搏,想著要活下去,然后活得好一些,再好一些的黔首以及他們的孩子們來說,馮永給不了他們財富的積累。
但他可以給他們財富積累的途徑。
他還可以給他們知識的傳承。
雖然這些知識在世家眼里只是微不足道的,單純地識字,以及一些他們看不上眼的算學,工技之類的東西。
雖然馮土鱉的最初目的是為了得到更優質的勞力資源。
但人數多了,總會有那么一部分人,祖傳基因可能優秀一些的,或者會突然基因爆種的,這就是馮土鱉最大的期望所在。
祖傳基因優秀一些也好,突然基因爆種也罷,只要馮永能再追加點投資,那回報就是絕對的豐厚。
這一點點投資,最小的就是紙張筆墨。
僅僅是那樣,就可能會得到一個比那些普通帳房管事之類更進一步,堪比大管事總管事之類,而且大部分還是忠心耿耿的下屬。
如果還有人能走得更遠,那馮永也不介意再加大投入,比如說給些人脈資源,把他送到一方主官的位置,當個縣長或者縣令之類的。
資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就是當個小官小吏,那也算是成功了。
至于更遠的,那就是萬中無一的幸運兒,馮永拼了老臉,也要把人送到諸葛老妖面前,相信諸葛老妖肯定也會歡喜不已。
不過最后這種情況鬼才知道一輩子會遇到幾個?說不定連一個都遇不到。
第二種情況至少會有那么幾個。
如果馮土鱉把自己弄的土鱉孵化池規模努力搞大了,會有十幾甚至幾十個也說不定。
反正大漢缺人才,只要能用,質量上不需要過于高要求。
其實最多的,還是第一種,要繼續為馮永或者什么其他的主家賣命,過上比他們的父母輩要好得多的日子。
但就算是第三種,那也是希望,是馮永如今手下那些奴仆奴隸們的希望,這點希望就足以讓他們去拼命。
嗯,為了孩子的一切。
說得明白一點,沒有屬于自己造血能力的事業,那就是建在沙灘上的樓閣,一個海浪過來就全塌了。
所以雖然動機不純,但馮土鱉心里其實對最后一種情況還是有那么一點小小奢望的,那就是萬一自己的土鱉孵化池孵化出幾條腐鯤呢?
畢竟自己還是要靠大漢吃飯的,屁股還是要坐在大漢這邊的。
這叫政治正確。
后世常嘆大漢后期無大將,唯姜維一人難以如其師那樣撐起大漢的一片天空。
話雖然絕對了一些,但道出了大漢后期的窘境,那就是人才凋零。
究其根本,就是沒有屬于自己的人才培養體系。
北方和東面,都是背靠世家,由世家給他們供血輸送人材。
大漢不敢靠世家,自己又沒有能力培養,全靠撿漏,你指望能撐多久?
還真當自己是垃圾佬啊?靠撿垃圾就能發家致富?可能嗎?
所以在馮土鱉看來,既然世家這一條路不敢走,說不得那只好搬出自己師門法寶——大力出奇跡!
哦,說錯了,是大力掃盲,然后再教育平民化。
最后利用龐大的數量去沖擊和摧毀世家的智力壟斷。
馮永之所以這么做,那也是有先例,不,應該叫后例。
后世的天朝也是先下死力氣掃盲,然后再不管不顧地流水線般地生產出勉強符合現代工業的工人。
最后生生打造出一個國際高精尖技術終結者的代號,把所謂的高精尖技術賣成了國際大白菜。
當然這也是有弊端的,那就是自主創新能力不足。
但好歹有了世界經濟奇跡,好歹能讓日子過得好一些。
能吃飽了,能喝足了,于是就有吃撐的人跳出來,罵教育制度有多么地不合理,不像自己的洋爹那樣實行精英教育,可以培養出優秀的人才。
身毒倒是精英教育呢!最開始的時候底子可比天朝好多了,這么多年了怎么反而落到了后面?
看看如今世家對智力資源的壟斷,是不是有一種熟悉感?
對于整個大漢來說,這種情況又何嘗不是精英教育的一種?
最后的結果呢?
既然不敢指望世家,馮土鱉又不甘心在自己快六十歲的時候,還要忍受到戰亂之苦,所以只好自己先嘗試一下自救之路了。
一個快六十歲的瓜老漢,看著自己的子孫后代淪沒于戰火,自己指不定還要被亂兵像趕羊群一般四處亂跑,說不定哪天就餓死在路口。
也說不定哪天就死在亂兵的兵器之下……
就算自己那個時候是個大官,也會被魏兵從蜀中趕往洛陽,憑這一把老骨頭,怎么可能熬過去?只怕就要被埋在半路上……
想想就可怕。
所以馮永覺得,就算是自己孵化出來的小土鱉們質量不夠好,但只要數量夠多,說不定還能讓大漢再撐一撐。
至少把大漢撐到自己掛的那一天。
只要自己掛的那一天大漢還未亡,那他就可以自我安慰一聲我努力了。
至少不枉自己玩過那個“凜凜人如在,誰云漢已亡”的魔獸地圖。
至于當真要孵出腐鯤來,那就是中了特等獎大賺特賺!
腐鯤多猛啊!
無限吞噬無限進化,真要孵化出來了,馮土鱉指不定還要靠人家去長安洛陽參觀參觀。
所以這土鱉孵化池還是要做,持續不斷地做,找機會做大……繼續加大投資!
只是這種說不出口的事情,馮永卻是沒辦法跟關姬解釋。
關姬自然也不知道一只土鱉心里竟然有這么大的心思,竟然想去搞腐鯤!
只見她微微皺眉,“兄長說的倒也是,這工匠,只怕還是得向……”
說到這里,她又頓了一下,看向馮永。
馮永會意,點頭笑道,“三娘不必顧慮。我其實也有此意,就是向錦城那邊問一下,看看能不能幫上忙。”
至于所謂錦城那邊,不外乎丞相,丞相夫人,還有皇后等幾人。
關姬雖然是丞相夫人派過來的人,但她已經心屬馮永,之所以說了一半就停下,就是怕馮永誤會。
馮永自然不會誤會什么,反是自己挑明了說。
他看到關姬沒事,又和她說了幾句話,便讓她好好休息,自己一個人出了小院。
正想著去工地繼續當包工頭,只見和自己的老鄉不知去了哪里的阿梅步伐匆匆地走過來。
“主君,李郎君回來了。”
“李郎君?信厚么?他回來便回來,與我稟報做甚?”
李球又不是外人,他在紡織工坊呆的時間比在自己的縣衙呆的時間還長,回來有什么奇怪的。
“不是李縣令,是李郎君。”
“李郎君?”
馮永疑惑地重復了一下,猛地反應過來,“是文軒?”
“是的。”
“他不是說還要過幾日才能到嗎?怎么這么快就到了?”
馮永大喜,當即把方才腦里的想法全部拋了出去,反正大漢還有幾十年才亡呢,也不在乎這一時半會。
“文軒如今安在?”
“回主君,李郎君帶著人,正在大廳里呢。”
“太好了!”
馮永一聽,拔腿就跑。
“文軒可曾安好?”
馮永人還沒進門,就先大喊了一聲。
“兄長來了!”
馮永的聲音同剛落,只見一人便帶著一陣風出現在門口,定眼一看,不是李遺是誰?
“幾月不見,讓小弟想煞兄長了!”
李遺去了南中幾個月,原本已經開始變白的皮膚又變得黝黑,看來在南中那邊定是經常外出,曬了不少日頭。
想到這里,馮永不禁半是認真半是玩笑地感慨道,“此次當真是辛苦文軒了。我也是極為想念文軒啊!每每人手不足,便想起文軒在時的好。”
李遺聽了,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哈哈大笑,“想不到小弟對兄長竟是如此重要,當真是小弟的榮幸。”
馮永于是也跟著大笑,心頭洋溢起兄弟重逢的喜悅。
“我前些日子得了文軒的信,還算著日子,說你還得好幾日才能到,怎的今日就到了?還有,為何不提前送消息過來,我也好去迎接。”
馮永笑罷,又問道。
聽到此話,李遺臉上的笑意斂去,竟是有些嘆氣,搖頭道,“提前回到漢中,實是有些意外,待小弟后面再與兄長細說。”
“至于不提前送消息過來,只是因為到南鄭時,小弟還見到了義文,知道兄長在這里也是辛苦,無暇分身。再說了小弟又不是外人,又何必為了那些外人的禮節給兄長添麻煩。”
馮永聽到李遺提起了趙廣,不禁晃過一個念頭,也不知道趙廣那廝事情辦得如何了。
找一個太守要帳,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嘿嘿!
兩人敘完了舊,李遺與馮永一齊走回大廳,只見里頭已經坐了近十來個人,老中青全都有。
他們看到馮永和李遺把臂進來,紛紛站起看向馮永。
“兄長,我來與你介紹。”
李遺指著其中一人說道,“此為樊老者,一手針灸之術,天下無人能出其右。樊醫工,這位便是我常與你說起的兄長。”
“永見過樊老者。”
身為晚輩,馮永連忙先行行禮。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李遺沒有帶張仲景的消息或者后人回來,卻帶回了一個姓樊的,但聽到李遺對此人的評價,馮永心想此人莫不是張仲景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