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亮看著那小子一副不以為然地模樣,心里也是有些無奈。
雖然他沒說出來,但看此子的神情,自己也能猜想出對方心里在想什么。
不僅僅是他,只怕世人皆是如此認為——既然這小子都不怕名聲有礙,自己堂堂一個大漢丞相,難道連此子都比不過?
想到這里,諸葛亮又是自失一笑。
千百年后,世人毀我也罷,贊我也罷,自己都早已化作塵土,又何須在意這些?
“還有一事,我欲想與你說。”
諸葛亮目光落到案幾上的圖紙,又開口說道。
馮永“唉喲”一聲,捂著肚子就想起身往外走,“丞相,我肚子有些疼,想去更衣……”
諸葛亮眼睛瞟了他一眼,“不想娶關姬了?”
馮永才站起半個身子,又緩緩地坐下,“我覺得,還是先聽丞相的教誨比較重要。”
“哪來什么教誨?”
諸葛亮搖了搖頭,又看了一眼馮永,“你的師門教你的東西已經夠多了。小小年紀,臉皮也不知道是怎么歷練出來的。”
“南中七郡,如今唯有越雋一郡平而復反。今年已有王士、龔祿兩位郡太守歿于越雋。”
諸葛亮說到這里,也覺得有些頭疼,“如今越雋郡南邊各縣的縣令縣長,都不敢去上任。若是我再帶兵前去,太過興師動眾不說,就算是再平一次,若是沒人鎮守,只怕也是會反復。”“故我想著,讓一人率軍前往,平亂后鎮守此地。故此人不但要有領兵之才,更重要的是要有撫民之能。”
說到這里,又再看了一眼馮永。
馮永心里一突。
想起自己帶著精兵,在亂民面前只能自保,馮永心里實在是沒什么底氣。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不知丞相打算讓何人前往?”
諸葛亮聽到這話,臉上露出失望之色,搖了搖頭,說道,“目前暫無合適人選。如牂柯太守馬忠一般的人物,卻是難得。”
“原本關興倒是個不錯的人選,可惜的是他如今正在調養身體,卻是不再適合出征。”
馮永努力地想了一下,他記得蜀漢后期有幾個和南中有關的人好像都姓張。
“我記得原益州郡太守張裔張公不是回到大漢了嗎?”
“張君嗣乃是文吏之才,為人機敏,帶兵卻是有些欠缺。”諸葛亮搖頭道,“不然也不至于被雍闿綁往東吳。”
張君嗣就是張裔,前幾年被任為益州郡太守,在赴郡上任途中,被雍闿捉住,然后押送給吳國。
“丞相可知張翼?”
記得張翼后面好像也在南中干過。
“張伯恭確實算得上是帶兵之人,又頗識大體,可惜其人執法苛刻,只怕不能服眾夷之心。南中不比他處,要有威,亦要有德。若是張伯恭去了,光施威而不知德,夷人定然會反。”
諸葛亮繼續搖頭否決,“再說了,他如今乃是梓潼郡太守,把他調去越雋,梓潼郡又怎么辦?”
“還有一個張嶷。”
馮永脫口而出地說道,如果前面兩個都不是,那這個應該就是最合適的人選了。
玩三國志游戲時他記得這三個姓張的都是不錯的人才,而且好像這三個人都和南中有關。
“張嶷?”
諸葛亮疑惑地看了一眼馮永,“此人是誰?現在何處?”
馮永“啊”了一聲,“丞相也不知么?”
“你自己提出來的,怎么反問起我來了?”
諸葛亮眼中閃著懷疑。
“哦,是這樣,我也是在哪里聽說過此人名聲,卻是一時想不起來了。”
馮永慌忙裝作失憶狀地撓撓頭,同時心里在想著,“張嶷這個時候難道還沒出頭?”
諸葛亮沉吟了一下,卻像是想起了什么,眼中的懷疑之色卻是更濃,對著外頭喊了一聲,“來人,請楊參軍過來。”
楊儀很快進來,對著諸葛亮行禮道,“楊儀見過丞相。”
“威公不須如此,此間沒有外人,坐。”
諸葛亮讓楊儀坐下后,然后開口問道,“威公,你可曾聽說過張嶷此人?”
楊儀在劉備稱漢中王至稱帝這段時間,曾擔任過尚書,掌管秘記、章奏及吏民等事,故對蜀中各郡縣官吏較為熟悉。
此時一聽到丞相說起這個名字,略作一想,便開口道,“張嶷乃是巴郡人,出身孤微,卻是個豁達豪壯之輩。先帝定蜀之際,山賊乘亂寇犯縣邑。”
“當時縣長舉家逃亡,身為縣功曹的張嶷,冒眾賊刀槍,攜負縣長夫人,殺出血路,令夫人幸免于難。由是顯名,如今乃是巴郡從事。”
郡縣下邊的官吏無數,楊儀卻能一口就道出張嶷的來歷,其才思竟是敏捷如斯。
“竟是這等壯士?那豈非有趙子龍之風?”
諸葛亮挑了挑眉,再看向馮永,心道此子怎么哪里都能找出才俊?
馮永卻是沒注意到諸葛亮的眼神,他有些好奇地看向對面的楊儀——這就是那個有才而不能容人,最后落個自殺而亡的小人楊儀?
“丞相此言過矣!趙老將軍于曹賊的千軍萬馬中攜負陛下殺出重圍,又豈是那張嶷所能比的?那山賊,說白了不過是一幫亂民,如何能比得趙老將軍所面對的曹賊精兵?”
楊儀笑道。
諸葛亮卻是沒有接楊儀的話,只是對著他略一點頭,算是回應。
然后又對著馮永說道,“張嶷,不過是一郡從事,乃是由州刺史自行辟之,連朝廷正式任免都談不上,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哦,南鄉縣縣尉的黃崇,不正是巴西郡人士么?當年我與他閑聊,曾問起他巴郡之事,故這才得知這么一位勇壯之士。”
巴東郡巴西郡和巴郡,合稱三巴。
以前皆是同屬一郡,一分為三是近三十年才發生的事情,所以有很多時候,人們常常還會把它們聯系到一起。
諸葛亮聽了,這才點點頭,“原來如此。不過張嶷此人,雖是勇壯之士,可惜官職過低,若是越級授之以郡太守之位,只怕遭人非議,你的提議,卻是有些冒失了。”
“是,是永有欠考慮了。”
馮永只得低頭認錯,同時提醒自己要小心說話,免得再說出自己解釋不清的話來。
諸葛亮心里也嘆了一口氣,雖然如今大漢政令皆出自于丞相府,但自己卻要越發地謹慎小心行事,一切須要按規矩而行,公平行事,免得出了差錯,落人以口實。
先帝可以越級提拔官員,但自己不行。這個張嶷就算是再有才,也得立了功勞,才能授之以職位。
若是不按規矩行事,不出差錯還好說,但真要有個什么閃失,世人群情洶洶,口誅筆伐,那幾乎就是鐵定的事情。
所以寧可穩一些,也不可有冒失之舉。
“馮郎君竟然舉薦張嶷為一郡太守?”
楊儀聽到這話,失笑道,“馮郎君才高則高,卻是年少了一些,見識有些短了。殊不知,那張嶷出身本就孤微,因為救縣長夫人一事,這才有了些許名聲。”
“能從縣功曹一躍而成州從事,已經是越級而授職,若是突然再授太守之位,未免會讓人說丞相不明法度,此過矣。”
過你妹!
聽了這話,馮永心里頗是有些不悅。
這楊儀,果然擅長得罪人。
雖然語氣客氣,可說出的話卻是一點也不客氣。
明著說自己年少,其實就是在那里擺他的老資格。
竟然還在丞相面前直接說別人見識短,會不會說話?老資格了不起嗎?
馮永又看了一眼楊儀,心想我舉薦誰當官,那是我的事,行不行那是諸葛老妖說了算,關你鳥事?
竟然還當面對我指手劃腳,真討厭!
馮永勉強笑了笑,“是,是永太過孟浪了。”
說著,又轉向諸葛亮說道,“丞相既暫時無合適的太守人選,永倒是想毛遂自薦,就是怕力有不逮,故想向丞相提些要求,不知丞相能否允許?”
諸葛亮沒想到這馮永被楊儀這么一激,卻是激起了他的性子,當下大喜。
他本意就是想著讓馮永去當這個越雋太守,只是剛才看到馮永縮了頭,這才沒有提出來。
本還想著自己還得再想個合適人選,沒想到這小子突然改變主意,竟然自己主動站了出來,諸葛亮哪有不高興的道理?
“你且說來。”
諸葛亮連忙說道。
“永不擅領兵,故想要些人手幫忙帶兵。”
“此易耳。”
諸葛亮笑道,“我知趙廣王訓等人,皆是與你兄弟相稱。此次南征,我觀趙廣王訓楊千萬等人,皆是有領兵之能,你又有統籌之材。”
“有道是二人齊心,其利斷金。你們兄弟幾個,何止二人?若是能齊心協力,又何愁越雋不平?”
馮永雖然知道自己沖動了些,但也不后悔。
畢竟自己有那么多兄弟幫忙,身后還有興漢會的眾人,難道還怕區區半個越雋郡的叛亂?
“不止他們,還有三位。”
“誰?”
“柳隱,張嶷,句扶。”
“柳隱不行,此人我另有他用。張嶷倒是可以給你,還有句扶是誰?”
“哦,他如今是朱提郡的軍司馬,我觀此人也有幾分本事,故想著讓他跟著去越雋。”
“軍司馬不過是郡都尉的屬官,調動倒是簡單。”諸葛亮點點頭,“這個可以。”
“我還想要越雋郡幾個縣的縣長縣令之位。”
“越雋郡本領有十一縣,如今割了南方會無縣定筰縣兩縣并入云南郡,還有九縣,我可以應下你三縣。”
“成。”
“還有么?”
“哦,還有一事,關家三郎關索,如今重歸關家,我看此人勇力過人,曾大敗夷人第一勇士鄂順,能不能讓他也跟著我去越雋?”
馮土鱉得寸進尺,竟是說出這番不要臉的話來,聽得諸葛亮臉上就是一黑!
我知道你以后和關家是姻親,但就算是你再想幫關家,也要注意影響行不行?
“還有么?”
諸葛亮咬著牙問道。
“咳咳,還有最后一事。”
“說!”
“聽說丞相擒了那高定的妻兒家小?我想著,到時能不能讓我帶去越雋,那高定乃是越雋夷王之首,到時我看著能不能用他的妻兒來勸說一下那些夷人。”
“夷人好斗,重勇士,若是高定沒被誅殺,此事倒是可以一試,可惜……”諸葛亮搖了搖頭,“只怕你打錯了主意。”
牂柯郡有馬忠,永昌郡有王伉和呂凱,按自己的計劃,再降服高定和孟獲,越雋郡和益州郡就可以完全平定。
可惜的是,三郡都成功了,偏偏越雋的高定卻是寧死不降,這才造成了越雋沒人能服夷人之望的現象,導致越雋南部平了復反。
“丞相莫要忘記了,我方才所說的,那關家三郎君,曾大敗鄂順,生擒那鄂順于味縣城下,救出呂凱。”
馮永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說道,“后來我與那鄂順有過交談,知其曾深受高定大恩。故我與他有過約定,只要能讓他得見高定妻兒,并且保他妻兒平安,他就聽命于我。”
“此人乃是夷人第一勇士,又是高定手下第一猛將,在越雋素有威名,若是讓他護著高定妻兒到越雋,想來定能領越雋不少夷人聽命。”
挾天子以令諸侯嘛,曹老板已經做出了榜樣,馮永也可以依葫蘆畫瓢啊。
諸葛亮聽到這里,猛地站起來,“你竟是早有此等打算?”
“沒啊,只是剛剛才想起來。”
馮永一口否認。
我信了你的邪!
諸葛亮瞪了他一眼,心道你明明早就考慮過此事,竟然第一時間還不愿意出頭,當不是人子所為!
馮永心里卻是想著,我本是計劃讓黃崇當堂郎縣縣長,再讓鄂順當個縣尉,以保堂郎縣的安寧,卻是沒想著要干這么一票大的。
想到堂郎縣,馮永不由地又看向諸葛亮,開口道,“丞相,永還有一事……”
諸葛亮不由地一哆嗦:你小子有完沒完?!
“我欲更衣!”
大漢丞相卻是不想再讓這小子再提要求,轉身就要走到后頭。
誰知馮土鱉喊了一句,讓大漢丞相竟是連更衣都不去了,生生地又轉過身來。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