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鄉縣的士卒黃崇已經接手一年,論起熟悉對南鄉士卒的熟悉程度,他自信無人出其左右。
對于南鄉縣的士卒來說,日行六十里,那是很正常事情。
這算是一個很值得自傲的數據。
若拋去沙場搏殺的技藝不說,僅以行軍論,這已經是屬于精兵的水準。
但很明顯兄長并不滿意,從其來信中,很明顯可以看出兄長打算趁著這一次,想要對士卒進行更進一步的測試。
李球和黃崇對視一眼,同時在心里想著:兄長對士卒的要求,當真是苛刻。
南鄉士卒,平日里一日三食,在南鄉的所有部門當中,伙食是最好的。
每個人白日里除了訓練,還是訓練,不準許去做其他事,夜里則須上夜校識字。
所用的兵器,皆是精鐵所制。
每人皆著皮甲。
若是換了其他縣,別說是一千人,就是一百人,只怕也難以承擔。
但南鄉底子厚,再加上手里有礦,有牧場,再加上冶鐵技術的改進,所以有足夠的精鐵,也有足夠的皮革。
毫不夸張地說,這一千人,只要經過幾次沙場搏殺,那就一等一的精兵。
而且是與眾不同的精兵,與孝武皇帝時的虎賁軍羽林軍有一處極為相似,那就是識字率極高。
即便是最普通的大頭兵,至少也要能說個三七二十一或者四八三十二的乘法口決來。
因為學不會的要被餓肚子,甚至挨鞭子。
到現在,李球和黃崇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
因為識了字的士卒,比不識字的士卒,別的不說,就單單能更快地聽懂各種軍令這一點來說,就足以把其他的士卒遠遠地甩在后頭。
更不用說能更好地理解自己在軍陣里如何站位,更快地學會掌握兵器,士氣更加高昂等等。
再加上兄長留下來的操典規矩,南鄉士卒,就越發地顯示出與眾不同。
但就算是再怎么與從不同,若是讓他們連續半個月日行八十里,按黃崇的估計,雖說達不到“蹶上將軍”的地步,一路上掉隊的士卒少說也有兩到三成。
兄長如此苛求士卒,究竟為哪般?
李球和黃崇皆是大為不解。
建興四年一月,朝廷大朝會后,開始對南征將士論功行賞。
其中南中庲降都督李恢,因南征立戰最多,被封為漢興亭侯,并加派安漢將軍,一時間風頭無兩。
但最引人注目者,卻非李恢,而是馮永與趙廣。
馮永遷越雋郡長史,兼任益州典農校尉一職不變。
趙廣以牙門將身份領千人,以李遺與楊千萬為左右副將,駐守沮縣。
一個是牧守邊郡,一個是鎮守邊縣。
只待準備完畢后,就去上任。
兩人皆是未到弱冠之年,大漢能以這般年齡而掌此等地方重權者,唯此二人而已。
論功行賞的同時進行還有一件事,那就是大漢丞相以這兩年人口滋增為由,決定重新清查人口田畝。
南鄉縣清查只需三日,便已經有了結果。
短短兩年時間,南鄉縣的在籍人口就已經膨脹到三萬人。
還不包括那些未上戶籍的奴仆。
南鄉在籍人口的增長,除了工坊牧場等地,李家放出來的隱瞞人口至少占了其中的一半。
同時也可以看出世家大族隱匿人口之多。
南鄉縣儼然已經成了李家六房在漢中的最重要的根基所在。
南鄉縣則是一躍成為上縣,南鄉縣縣令李球,成了大漢為數不多的幾個上縣縣令之一。
馮永趙廣李球,官職雖然都不算大,但皆是地方實權人物,再加上李遺王訓等人,這標志著大漢的第二代人物開始正式登上大漢的政治舞臺。
同時也意味著以馮永為首的小山頭開始露出了苗頭。
興漢會眾人皆是歡欣鼓舞,奔走相告,一時間,竟是風頭大盛。
馮永在牢里呆夠了一個月,終于可以走出牢房重見天日。
甲士推開沉重的鐵門,馮永剛從錦城的大牢里走出來,便覺得眼前一花,他不得不閉上了眼,用手搭了個涼棚,在里頭呆久了,一時還真有些不習慣外頭的陽光。
再睜開眼時,只見自己前方站了一個老熟人。
“咦,黃內傳,你怎么在這里?”
白白胖胖的黃胡臉上笑瞇瞇,“馮郎君,我在這里,自然是在等你啊,誰不知道你今天要出來?你看,大伙都在等著你呢。”
說著,指了指身后。
馮永順著他的手指看去,這才發現關姬率著眾人站在不遠處,卻是沒有直接靠過來。
佳人眼中癡癡,柔情萬千。
馮永心頭又是喜悅又是心如火燎,只是黃胡攔在自己面前,只得強行按捺住心頭的熾念,“黃內侍在等永做甚?”
“陛下讓人擬了一道圣旨,請馮郎君接旨吧。”
黃胡抖了抖手上的東西。
“哦哦?陛下有圣旨?”
心如猴撓的馮永這才注意到黃胡身后還站著幾個內侍,有的人手上還捧著什么東西。
“臣馮永恭聆圣意。”
阿斗這個時候跑出來搗什么亂?沒看到我正要去和未婚妻團聚嗎?當真是不識趣得很!
馮永不情不愿地行禮,準備聽旨。
“建興四年元月,大漢皇帝一曰策書:馮永屢獻奇策……累積功勛,特賜爵關內侯,寄食越雋邛都……”
封侯?
馮土鱉一愣,他本還以為,這是遷越雋長史的旨意,沒想到竟封侯了?
他的第一個反應不是謝過阿斗,而是看向關姬。
這是不是意味著老子可以挺直腰板去跟關興叫板,讓他把關姬嫁入老馮家了?
黃胡抑揚頓挫地念完,等了好一會,也沒看到馮永領旨,心下奇怪,看向馮永,只見他正傻愣愣地發呆也不知在想什么。
他還以為馮永是高興得傻了,當下心里就有些安慰,看來馮郎君就算是高人子弟,也不能免俗嘛!
畢竟封侯乃是多少人做夢都不可得之事呢,一時失態也是可以理解的。
黃胡心里高興地想道,若是陛下和皇后知道馮郎君聽到自己被封侯時竟然歡喜地傻了,想必一定會很滿意吧?
“馮郎君,接旨吧?”
黃胡悄悄地提醒了一下馮永。
“哦,臣馮永接旨,謝陛下隆恩。”
馮永接過圣旨。
黃胡示意后面的內侍上前,指著他們手里的東西說道,“馮郎君且看,此乃侯爵印,紫授,雙印白玉……皆是君侯專用之物。”
遠處的趙廣李遺等人皆是閃著極是艷羨的目光,封侯啊!
而且還是實打實地功勞得以冊封的,不是襲爵下來的。
兄長大漢第一郎君的名頭,看來當真是落實了。
關姬則是帶著與有榮焉的神采,同時心里又有些微微的得意,她看上的男人,果然是最好的。
馮永看著內侍手里捧著的東西,心想這么多我一個人也接不完啊。
黃胡看到馮永的神色,知其意,當下便低聲道,“馮郎君莫急,陛下故意令奴婢在此等候宣旨,就是想讓眾人知道,馮郎君乃是陛下看重之人。這些東西,待會奴婢自會送到府上。”
馮永聽了,連忙說道,“那真是勞煩黃內侍了。”
同時想道,阿斗這個面子,給得有夠大啊,也不知是不是在彌補雙方的關系?
“應該的,應該的。”
黃胡擺擺手道,然后看了看正眼巴巴地看向這邊的眾人,笑道,“那奴婢就行走一步,不做這阻止馮郎君與友人相聚的惡人了。”
說罷,率著眾內侍離去。
“兄長,封侯了,封侯了啊!”
趙廣第一個沖過來,激動得圍著馮永團團轉,渾身打著擺子,仿佛是自己封侯了一樣。
“兄長先是得一郡長史之職,如今又得封侯拜爵,實乃是大喜連連啊!”
李遺穩重一些,雖然強行裝出沉穩的樣子,但眼神卻是暴露了他的激動。
王訓楊千萬兩也同時上來,紛紛道賀。
馮土鱉心里高興,嘴里卻是裝逼道,“哪里哪里,封侯非我意,但愿漢室興啊!”
說到興漢室,就想起在陽安關與關姬的約定,想起與關姬的約定,就想起牢中那一日的風情……
馮永看向關姬,只見關姬也正含情脈脈地看著自己,也不知是不是錯覺,他只覺得此時的佳人,比以前多了幾分光彩,多了幾分風情,讓某只土鱉的心頭就是那么微微一蕩。
“兄長大志,我等所不能及也。”
楊千萬作為一個耿直的胡人,竟然也開始學會說大話拍馬屁了。
馮永聞言哈哈一笑,“什么大志不大志,那都是陛下錯愛。”
雖然封侯是諸葛老妖的主意,但阿斗和張星彩既然選擇在這個最特殊的時候派了宮內的大總管過來宣旨,那就是對著自己拋出了橄欖枝,那自己還是要反饋一下的。
“再說了,諸位兄弟又豈是甘心落后之人?我只是僥幸先行一步,等以后大伙一起互稱君侯,豈非妙哉?”
“這么說起來,小弟豈不是得先叫兄長一聲君侯?”
王訓這個老實人也湊趣道。
眾人聞言,一起大笑。
比馮永從宗正府早出來兩天的劉良先是聽到馮永得越雋長史一職的事,還強行安慰自己那里乃是夷亂之地。
等他聽到馮永得封關內侯,手里的碗就再也拿不住,“叭嗒”一聲,掉到地上,久久無言。
連自家的大人什么時候走進來也不知道。
劉琰嘆了一口氣,撿起碗,放到桌上,看著失魂落魄的兒子,終于說了一句話,“府上的事情,你暫時就不要管了,讓你阿母先管上吧。”
“大人……這是為何?”
劉良大驚失色。
“為何?”
劉琰面無表情,冷冷地盯著他,“若是我還有別的兒子,信不信我今天我就能打斷你的腿?”
劉良臉色發白,嘴唇哆嗦著,沒有說話。
“你阿母與皇太后交好,把府上的事情交給她,想必不管是皇后還馮永,都不會再追究這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