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過不過獎的,”馮永干笑一聲,轉身就向外走去,“細君且安坐,我先去看看庖房里的晚食做好了沒……”
哪知他的腳還沒邁出大門,只見關姬就帶著一陣風,“啪”地一聲,把門關上了,自己站在門前,似笑非笑地看著馮永。
“庖房的事,自有廚娘,阿郎累了一天,只管等著就行,就不要再操心了。”
“不……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去看看沐浴的水燒好了沒有,細君也說了,這累了一天,滿身是汗,想去洗一洗。”
馮永額頭的汗都冒出來了。
“還沒燒好呢,妾回來的時候就吩咐過了,不著急燒熱水。”
“為……為什么啊?”
馮永抹了抹額頭的汗,“細君,這天太熱了,把門開一下可好?”
“不好。”關姬直截了當地搖頭,“阿郎今日自己一個人跑的時候,可曾問過妾的意見?如今妾亦要學一學阿郎。”
“這個,今日我是有事啊。”
馮永連忙辯解道。
“妾現在也有事要與阿郎說。”
關姬說著,面帶冷笑,又開始步步逼近。
馮永嚇得一個滑步,“細君,有話好好說,不要動手。”
關姬卻是哼了一聲,“妾自小就是練的武藝,習慣了用拳腳說話,再說了,妾本就嘴拙,阿郎在大漢又有巧言令色的赫赫之名。”
“妾可沒本事說得過阿郎,以前阿郎教二郎兵法時,也曾說過要以己之長,擊敵之短……”
馮永一聽,當場就怒了:這婆娘,當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老子乃是德才兼備之輩,這是蔣琬才剛剛確認了的。
以前外人污蔑你家夫婿巧言令色就罷了,沒曾想你竟然也這般跟風,是可忍孰不可忍!
當下退后幾步,擺出一個防御的手勢,“細君,你再過來,可別怪我不客氣了!”
關姬卻是無視某只土鱉三歲小孩般的防御,欺身上前來,一巴掌就拍散了他的招式!
馮永只覺得眼一花,胸口一緊,什么都沒看清,人就飛起來,然后“咚”地一聲,一屁股重重地坐到椅子上,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只覺得下半身一陣陣發麻。
關姬的盛世美顏就貼在馮永眼前不足一寸的地方,一字一頓地說道,“阿郎,妾欲求你一事。”
“我們夫妻之間,有什么求不求的?細君直管說來就是。”
馮永只覺得全身又酥又麻,眼淚都要被這一坐給震飆出來了。
“妾想去巡視孫水三縣,不想去馬場了,阿郎覺得如何?”
關姬的手臂環過馮永的脖子,在他的耳邊輕輕地說道,幽幽的女兒香飄入鼻中。
換了平日,這等曖昧姿態,這等半暗半明的環境,這等軟語相求,絕對撩撥到馮永心里的癢點,只恨不得一摟那溫香軟玉來個翻身當主人。
可惜的是此時的他卻是無膽消受。
“這……這個嘛,倒也不是不可以。”
馮永首先肯定了關姬的想法。
“當真?”
關姬臉色一喜。
“那是自然。只不過細君,你可曾記得,當時我們初去漢中時,在陽安關停留時,我送你回館舍的那一次?”
馮永盡力放松了語氣,柔聲問道。
關姬一聽,眼中就泛起了水波,臉上亦現出絲絲的甜蜜之色,“自然記得。”
當初就是在陽安關的城墻上,自己與那黃家蠻女打了個筋疲力盡,最后讓眼前這家伙占了便宜,說什么“雄飛雌從繞林間”,害得自己胡思亂想。
想到這里,關姬就是咬了咬豐潤的紅唇,瞪了眼前這個已經成了自己枕邊人的家伙一眼,輕“呸”了一聲,“登徒子!”
雖然不明白關姬為什么要罵自己,但馮永卻是敏銳地覺察到了她的情緒變化,當下連忙哄道,“你可曾記得,在館舍門口時,你我之間的約定?”
“什么?”
關姬想了想,卻是自己與他有過什么約定。
“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為漢土,大漢一直都在,只是未到重振時。”馮永大義凜然地說道,“當時你贊我為少年英雄,說是待我踐諾時,愿為我叩首。”
關姬身子一震。
“細君,你我的約定,我一直都記得。”
馮永的手不老實地摸上關姬的腰,哄道,“只是如今漢室衰微,要重振大漢,不單單是要男子奮戰沙場,亦要女子鼎力相助。”
“阿郎欲要女子如何鼎力相助?”
關姬喃喃地問道。
“當年先帝與曹賊戰于漢中,實乃是大漢存亡之戰。勝之,則大漢尚有喘息之地,敗之,則世間再無大漢。”
“漢中之戰,先帝與曹賊對峙有兩年之久,局勢極是危急,當是時,男子前方奮戰,女子后方運糧。”
“試想,若是當時沒有女子運糧于后,漢中之戰能否對曹賊戰而勝之,還是未知呢!故我常言,巾幗不讓須眉,女亦能頂半邊天,可是虛言?”
說到這里,環在關姬腰間的咸豬手明顯感覺到肌肉的放松,心下大喜,連忙努力鼓動三寸不爛之舌,發動特技:巧言令色。
“細君,我知你欲承關老君侯大志,復興漢室。但光想卻是沒用,還要做出行動才行。我讓你去花鬘的馬場幫忙,其實也是為了讓你能遂己之愿。”
雖然明知道眼前這人是在哄騙自己,可是關姬偏偏就是想聽下去,當下咬牙切齒道,“你繼續說,若是說得不讓我滿意,看我如何收拾你!”
“若是能合了細君之意呢?”
馮永對付諸葛老妖那是經常性吃虧,但對付別人,那就是經常性得寸進尺。
如今聽到關姬這話,哪還有放過占便宜的道理?
“若是合了妾之意……”
關姬正待順著他的話答應下來,卻是不小心看到那人臉上的猥瑣之色,當下一巴掌拍到馮永肩上,力道之大,差點把某人震散了架,“休得起齷齪心思!”
吃了某人那么多口水,關姬對其當真再了解不過,這一巴掌把馮永剛起來的一點旖旎心思直接就拍沒了,“若是合了妾的心意,那這次的事情就算是揭過!”
果然一切的陰謀詭計在真正的實力面前都是渣渣,再多的設計,也比不過人家武力強橫,直接哐的一聲A過去啊!
“好好,我說。”
馮永只得悻悻地說道,“細君乃是女子之身,總不能拿這個關索之名頂一輩子吧?萬一哪天漏了餡,說不得會為關家帶來麻煩。”
關姬聽到這里,眉頭微微一皺,她還真沒想到這一層,“那阿郎可有什么好方法?”
“有啊!娘子軍不知細君聽說過沒?”
“未曾。”
“所謂娘子軍,乃是由女子組成的隊伍。”
“那不就是和當年嫁給先帝的孫夫人身邊的那些侍婢一般?”
關姬脫口而出地說道。
孫夫人者,就是孫權的妹妹,孫尚香。
“對對對!”馮永連忙說道,“是有些類似,不過孫夫人的那些侍婢,只是護她的安全,有玩鬧的成份,算不得大場面。”
“我說的娘子軍,則是學軍營里的士卒,平日里亦是學刀槍,甚至軍陣之類,就算是沒機會上戰場,但也可以幫忙維護后方安寧。”
“平日里幫忙巡視鄉里,莫說是那些什么浪蕩子青皮不敢再惹事,就是來了敵方細作,亦可協助捉拿。真要等大漢再有漢中之戰那種大事,娘子軍那就是發揮大作用了。”
“最重要的是,等娘子軍真成了氣候,也可以為天下女子做個表率,讓她們明白,自己并不比男兒差。”
李淵的三女兒平陽公主、明代蒙古部落女首領忠順夫人三娘子,皆率過娘子軍,更別說那支赫赫有名的紅色娘子軍。
馮土鱉的巧言令色特技一旦發動,到如今的記錄,皆是百分百的成功率,從無一失敗。
就算是對大漢丞相發動也不例外,更何況是對關姬發動?
關姬聽了這話,當即就是怦然心動。
“女子巡視鄉里,只怕會有非議……”
關姬猶豫道。
“怕甚?花鬘的部族,乃是以女子為尊,她的部族,以前就有以女子為戰兵的習慣。到時我以官府的名義出面,以尊重花鬘的部族為由頭,讓她的馬場組個娘子軍,誰會亂嚼舌頭?”
“細君有領軍經驗,又有歷經沙場搏殺,正好可為軍中將領,想那花鬘,定不會有什么異議。待到那時,娘子軍先是維護馬場秩序,再巡視邛都,最后巡視孫水三縣。”
“如此步步而行,世人自會慢慢習慣。而且這越巂又是多是夷人,哪來這般多的規矩?”
“原來阿郎早有這等計劃?”
關姬聽到馮永這些話,覺得自己終于明白了他的苦心。
“是啊,”馮永的手順著關姬的腰往上摸,撫到她的如花美顏,“我希望有一日,細君不用再這般辛苦地假扮男子,可以堂堂正正地以女子身份,領著一軍,行走于世間。”
“到時女子皆以細君為榮,以娘子軍為楷模,說不得,能在青史留名呢!”
“阿郎,你真好……”
關姬此時眼睛變得迷離起來,看樣子終究是沒有躲掉某人的特技。
馮永大喜,心道這一關終于算通關了,抬頭看到伊人那豐盈紅潤的嘴唇微微嘟起,誘人非常,心里就是一蕩。
手上正待有動作,關姬卻是早就發覺,當下一拍掉他的手,起身離開,“啐”了一聲,“滿身臭汗,難聞死了,快去沐浴!”
佳人離遠,幽香亦跟著消失,馮永悵然若失,悻悻道,“剛才不是還說水沒燒好?”
“騙你呢!”關姬嫵媚一笑,“知道阿郎白日里辛苦,又愛干凈,妾早就吩咐好廚娘燒好水了,就等著阿郎回來。”
說完,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馮永呆坐在那里,看了一眼下邊,有些欲哭無淚。
經此一談,關姬上班的勁頭又變得十足,第二天早早就起來,草草地胡亂指點了一番馮永的練武,然后就催著要吃飯。
馮永還以為她是昨晚的體能消耗太大,急需補充能量。
恰巧花鬘又準時地過來找人,關姬急急忙忙吃完,就主動地拉著花鬘跑了出去。
馮永分明看到花鬘出門前的臉上蕩起了快樂與幸福。
于是他就有些發愁,當那小娘皮知道關姬的真實身份后,會不會一把火燒了自家牧場?
看她的脾氣,很有可能哇!
不過她燒不燒自家牧場馮永也決定不了,但越巂的各家草場卻是要加緊做好準備,因為眼看著一年都過了一半了。
在入冬前,至少要存下一部分草料。
同時還要劃分好各個部族過冬的地方。
在這方面,扎哥特爾的部族是一個很好的幫手。
因為他們以前就是游牧的,知道牛羊過冬需要注意什么,而且又算是主動過來投靠馮永的第一個部族,算得上是深受馮永信任。
雖然吧,最后半路被去當了一次吉祥物,但扎哥特爾是在陰平給趙廣帶過路的,馮永一直沒忘了這個部族。
扎哥特爾的部族當完吉祥物,又被諸葛老妖安排到越巂放牧,其實是為當時的南征大軍做掩護。
后來順勢就被安置在了越巂,日子過得不算差,比在陰平時可能好一些。
平日里放牧的同時,糧食不夠吃了,偶爾能被大漢接濟一把,反正也餓不死,但要說過得滿足,也算不上。
直到馮永主政越巂,這才算是真正地時來運轉。
先是跟著馮永到了邛都,被安置到了水草肥美之地,處于馮鬼王的庇護之下。
后來馮永要給越巂的各個部族劃分草場,扎哥特爾的部族因為擅長放牧,又奉了馮永之命,在孫水河谷找合適牛羊過冬之地。
到現在,扎哥特爾已經自稱是馮郎君的仆人,整日騎著馬,拿著個馬鞭指點江山,其部族的地位也遠超越巂夷人的各個部落。
馮郎君這個稱呼,如今可不是一般人所能叫的。
一般人得叫馮君侯,或者馮長史。
“扎哥特爾大王,來,這是我的部族存下來的牛肉干,別有一番風味,我特意拿過來給你嘗嘗。”
旄牛部的狼離尋了一個機會,找到扎哥特爾的住所,送上了好幾塊牛肉干。
“使不得,使不得。”
扎哥特爾嘴里連連說使不得。
“這是我的一點心意……”
狼離還以為扎哥特爾是不收牛肉干,正待勸說一番,哪知扎哥特爾卻是毫不客氣地接了過去
“這個稱呼使不得,我在三年前就已經是馮郎君的仆人了,全族人都是馮郎君的仆人,不是什么大王,所以不要叫我大王。”
狼離嘴角抽動一下,尼瑪的你前頭還說幾個月前,如今就成了三年前?
“三年前扎哥特爾兄弟就認識馮君侯了?”
惡心歸惡心,但狼離臉上卻做出好奇之色,打聽道。
“那是當然!”
對于投靠馮永之事,在現在看來,乃是自己這輩子做得最正確的決定。
只見扎哥特爾得意洋洋道,“當年馮郎君拿著毛布去西邊交易,我得了馮郎君的賞識,被賞了不少毛布。后來我感于馮郎君大恩,這才舉族投靠了馮郎君。”
他倒是聰明,只說自己是受了馮永的大恩,這才舉族投靠,卻是對幫助過趙廣之事一字不提。
“我在漢嘉郡時,也曾聽當年有一個馮郎君與我們羌胡殺白馬歃血為盟,深得陰平武都羌胡信任,卻不知那個馮郎君與馮君侯是什么關系?”
越巂北邊是漢嘉郡,漢嘉郡北邊是汶山郡,汶山郡隔壁,就是陰平郡。
羌胡之人,常年沿著橫斷山脈南北往來。
馮永與羌胡之人殺白馬歃血為盟,承諾永遠公平對待羌胡,深得陰平武都羌胡之心。
再加上收羊毛,以及毛布交易的漸漸擴大化,這個傳說也隨之越傳越廣,甚至已經有了不同的版本。
狼離所在的漢嘉郡,自然也聽說過這個傳說。
只不過他聽到的傳說是有一個馮郎君,他在深山里得到羊神的指點,可以把羊毛變成既精美,又保暖的布匹。
后來馮郎君從深山里出來,看到那些放牧的部落總是寒冷的侵擾,于是他就善心大發,無視了漢胡之別,發誓要對羌胡也公平對待,讓大伙能穿上保暖的衣物。
扎哥特爾為了吹捧,自然也會把殺白馬歃血為盟這個事大吹特吹。
狼離今日過來,就是為了確定這個事情的真實性。
“什么關系?嘿嘿!”扎哥特爾故作神秘一笑,“這世間,只有一個馮郎君值得我扎哥特爾做他的仆人,你說是什么關系?”
狼離虎……狼軀一震,低聲問道,“這位馮長史,當真就是當年在沮縣殺白馬歃血為盟的那位馮郎君?”
“不然你看看邛都的這些部族?他們如今能吃飽飯,哪一個不是受馮郎君的恩惠?這世間,哪個漢人會有這么大的善心?”
扎哥特爾昂著頭,指著外頭,仿佛那些就是他做的一般。
“原來如此……”
狼離低著頭,若有所思。
“你若是不信,可以去問問那些漢人大官,這毛布,是不是馮郎君做出來的。”
扎哥特爾指點道。
狼離看了他一眼,陪笑道,“這個倒是我疏忽了。”
同時心里想道,尼瑪的要是我能去問,我還至于來問你?!
他雖是主動帶部族來投靠,但按身份連大王都稱不上,因為旄牛部的大王是狼路,如今還在漢嘉郡的深山里窩著呢。
雖然自己算是已經脫離了旄牛部,但小心謹慎一些總是沒錯。
更何況馮長史的事情,豈是一般人所能打聽的?
最重要的是,以自己的身份去向漢人大官打聽馮長史的事情……那當真是糞坑里點燈,找死。
說不定話才問出口,就被人冠以心存不良的名義,然后一刀搠死拿去領賞。
不過扎哥特爾的話卻是提醒了狼離。
他在心里暗暗想著,馮長史的事情不能打聽,但這毛布的事情,總可以問吧?只要確定這毛布是馮長史做出來的,那他就定然是傳說中那位殺白馬歃血為盟的馮郎君了!
我與張將軍總算是打過幾次交道,有那么一點交情在,待找機會去問問。
想到這里,狼離下了決心,又陪著扎哥特爾說了一會話,便找了個機會告辭。
扎哥特爾看著狼離離去,拿著匕首割下一塊牛肉干嘗了一下,點了點頭,自語道,“這味道倒是不錯,待我送與馮郎君,也好表表心意。”
這般想著,便提著牛肉干出門拍馬屁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