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姬過于保守的布置,讓涇陽城守將很是順利地逃回了涇陽。
只是還沒等他喘上一口氣,很快就有士卒前來稟報:
“將軍,城外有蜀虜出現!”
胡將軍暗暗叫苦:吾便知有蜀虜不會這般輕易放過吾!
心里這般想著,但卻又不得不硬著頭皮上到城頭觀看。
當他看到城外一陣人嘶馬叫,心肝兒就是顫了幾顫:“這蜀虜,怎么追得這般緊?!”
倒是與他一起逃回來的烏氏城守將冷靜一些,他仔細地看了城下的人馬,仿佛發現了什么:
“我等一路騎馬急行,蜀虜能追得這般快者,唯有騎軍,這城下,十有八九就是蜀虜的騎軍。”
“騎軍?”胡將軍一聽,連忙仔細看去,果見城外的蜀虜看起來聲勢浩大,但卻是馬多人少。
對于這種情況,他當然明白:這騎軍乃是一人雙騎,所以自己一時被蒙了眼。
“果真是騎軍!”胡將軍大喜,“騎軍如何能攻城?吾暫且無憂矣!”
就說嘛,蜀虜怎么可能這么快?
蜀虜收拾完烏氏城需一日,再行軍到這里至少也要一日,加起來就有兩日時間。
同時,胡將軍心里還存在著一個小小的念想:
臨涇城比烏氏城要高大,按蜀虜先前攻打烏氏城的打法,也不須五六日,只須再有個兩三日,那么留給自己的時間就有四日。
真要那樣的話,太守的援兵肯定已經到了。
到時候,自己不但損兵無過,而且守城有功。
這時,只見城下蜀虜有人舉著東西上前來,高聲大喊:
“城內的曹賊聽著,烏氏城已破,王師兵臨涇陽,爾等何不速速早降,重歸大義?”
說著,又有人抬出大量的旗鼓,其中最明顯都,有一個大大的胡字,正是涇陽城胡將軍自己的旗號。
原來在烏氏城潰退時,魏軍的掌旗官還拼命地想要護住帥旗,故張嶷等人在城內并沒有尋到對方的帥旗。
魏軍在潰退出烏氏城后,胡將軍被親衛們一路護著領頭逃回涇陽,兵不見將,將不見兵,這掌旗官手里的帥旗自然就成了燙手山竽。
于是倒便宜了一路驅趕潰兵的楊千萬。
胡將軍看到自己的帥旗,臉都綠了。
偏偏負責觀察敵情的士卒跑過來報:
“將軍,那蜀虜拿著將軍的旗號來勸降……”
胡將軍的綠臉開始變成紅臉:我眼沒瞎,我看到了!
“蜀虜……蜀虜欺人太甚!”
胡將軍一掌拍在無城頭上,大怒道,“是可忍,孰不可忍?來人,給我放箭!”
胡將軍雖然能力平庸,但這并不代表著他不明白一點:
如今安定郡是胡氏一族一家獨大,這是胡氏數百年來難得的好機會。
若是安定郡落入蜀虜之手,誰知道會變成什么樣?
聽說蜀地那邊的世家大族,有不少已經是家破人亡,正是被那蜀虜所迫。
由此可見,蜀虜之酷政,烈矣!
楊千萬領著騎軍追趕潰兵,一路上根本沒有遇到像樣的抵抗。
就連對方主帥的旗號都被自己繳獲了。
他本以為涇陽城此時定無堅守之心,可一勸而降,卻是沒想到被上頭一波箭雨勸退。
雖然沒有傷到人,但涇陽城內卻很是鮮明地表明了態度,讓楊千萬大是不爽。
只是正如魏將所猜想的那樣,他所領的騎兵根本沒帶什么攻城器械,同時人數也不過兩千,面對涇陽城,一時間倒也沒有什么好辦法。
當下只得忿忿忍下這口氣,同時讓人把消息帶回后方,通知關將軍。
與胡守將一起逃回來的烏氏城守將,這一路上看到此人只顧狂奔,心里本還對他有些輕視。
本以為胡守將不過是靠著安定胡氏,這才爬到涇陽城守將之位的膽怯之輩,沒想到竟也是個忠義之輩?
他卻是不知魏國上頭的想法。
因為魏國失去蕭關后,涇陽就成了安定的北大門。
所以自然是要放一個忠心聽話的人過來,至于能力,那倒是在其次。
畢竟涇陽城前有烏氏城,后有郡治臨涇,北邊還有夏侯霸所守的月支城,怎么看都是安全的。
所以真要論起目前的情況,其實都是胡守將按夏侯霸和胡遵的意思做所造成的。
主要責任根本不在他的身上。
最多最多,也就是在烏氏城放了個反向詛咒:為啥烏氏城沒破?
然后烏氏城就破了。
所以對于胡守將來說,打敗仗可以,但想要讓他不戰而降,那是萬萬不行的。
看到城下的蜀虜果然在箭雨之下退去,胡守將精神一振,鼓舞道:
“蜀虜輜重至此,少說也要兩日,若是攻城,再加兩日,而太守領軍增援,最多不過三日。”
“且長安的輔國將軍此時也正沿涇水北上,大家只要能守住數日,這蜀虜就只有退兵一途,到時大家皆是守城有功!”
聽到將軍之言,原本皆是心存懼意的眾人,這才稍稍安定下來。
“我大魏國法森嚴,若是不戰而降,想必大家也知道后果。即便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家中父母妻兒考慮。”
胡守將看到眾人臉色變化,心頭一喜,連忙又添了一把火。
此話一出,眾人頓時悚然。
看到這個情況,烏氏城守將本著將功補過的心理,又建議胡守將,連夜召集城中士吏,講明情況,鼓勵大家一齊守城。
胡守將雖然領軍作戰不行,但他本就是安定大族出身。
以他的身份所做出的號召與承諾,倒是得到不少人的支持。
兩位魏國守將見此,心里對守住涇陽又多了一分信心。
有人樂觀,自然就有人悲觀。
聽聞涇陽城發動全城士吏守城,有人私下里感嘆:
“蜀虜以詭計破烏氏城,其意在涇陽城也,豈會緩行而讓涇陽有喘息之機?”
“今讓士吏守城,只怕非但不保城池,反惹蜀虜多生殺戮之心,徒讓城中百姓多受殘害是也!”
哪知這番感嘆被人告知了胡守將。
胡守將頓時大怒,把此人抓了起來,準備以擾亂軍心的罪名將其殺掉祭旗。
倒是烏氏城守將勸阻道:
“此時城中人心浮動,若是輕易殺人,只會徒亂人心,不若將編入死營。”
胡守將覺得有理,于是便將其投入死牢,只待蜀虜攻城,再讓其在前送死。
后頭正領軍趕過來的關姬得知涇陽城不愿意降城后,當下催促漢軍加快腳步,僅用了不到一天的時間,就全部趕到涇陽城下。
強行安慰自己大半夜才睡著的胡守將,也不知多久,突然就有人急聲把自己叫醒:
“將軍,不好了,蜀虜大軍已臨城下!”
因為沒睡好本來就有些迷糊的胡守將一下子就清醒了:
“蜀虜……昨日不是已經到了城下?”
突然又覺得有些不對,“大軍?蜀虜大軍已經到了?你確定?”
當下胡亂披了衣甲來到城頭,往城外看去,果見城下蜀虜營寨比昨日又擴大了許多。
最為引人注目的是,胡守將丟失的旗鼓再一次被拿出來鞭尸。
“……大漢平賊,兵鋒銳利,破烏氏城,潰涇陽軍,今大軍臨城下,若有協從守城者,破城后一律按從賊者算!”
“若是閉門不出,則大漢一律不加驚擾……”
幾個漢軍在城下,拿著一個古怪的東西,大聲喊話,聲音極響。
那胡守將一看到自己的帥旗,眼珠子都要紅了:又來?還來?!
“放箭啊,為何不放箭!”
昨日剛被鼓舞起來的士卒及士吏,這一次卻是悄悄地互相看看,神色各異。
守城有功,守住了城,那才有功。
那是建立在如胡守將所言的那樣,漢軍會兩日后才到,然后再攻城兩日的情況下。
要是明知守不住,還被安上一個從賊之名,那就叫有過。
這么大一個涇陽城,守軍不過千,而且還多是老弱,四角都站不齊人,怎么守?
就算城中士吏再怎么努力,又怎么與城下那人數龐大的漢軍相比?
且看那漢軍,昨日才破烏氏城,今日大軍就到達涇陽城下。
天才剛剛亮,就開始組建某種大型器械。
在這種時候,這種器械除了攻城用,還能做什么?
胡守將怒喊了幾聲,發現射向城下的箭稀稀拉拉的,而且力道極弱,這射箭的士卒如同沒吃早食一般。
他這才突然發現城頭的氣氛不太對,環視過去,或仰頭不語,或故看旁邊,無人與他對視。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把涇陽城的將士都丟在了烏氏城,威嚴已經算是盡失。
昨日所言猶在耳,今日蜀虜臨城下,誰還會再輕信于自己?
只是如今這情況,又容不得他多想。
“君丟了烏氏城,若能協助守住涇陽,尚可抵罪,若是再丟涇陽,君當如何?其父母妻兒如何?”
胡守將看向烏氏城守將,威脅道。
烏氏城守將咬牙,抱拳道:“末將明白,這就去安排守城。”
說完,轉身大踏步離開。
關姬看著涇陽城頭射下箭下,眼中寒芒乍閃,看了看緊閉的城門,吩咐道:
“讓喊話的軍士回來吧,不用再喊了,還有,讓工程營的文實過來見我。”
不一會兒,文實滿頭大汗地跑過來:“見過將軍。”
“攻城弩和攻城梯什么時候能準備好?”
工程營算是輜重營,同時還要協助收拾烏氏城,所以大部留在后頭,落后一天。
跟上來的,只有一小部分。
這一小部分,是帶著攻城弩的。
此次是護羌校尉府對將來關中大戰的一次預演,改進后的石砲,以及已經通過測試的攻城弩,都要進行實戰。
石砲太過于沉重,而且組裝不易,需要準備的時間長。
但攻城弩的關鍵配件是可以提前準備好的,只要在陣前再加以建造底座就行。
當然,因為攻城弩是第一次投入使用,關姬倒也沒指望它能發揮關鍵作用。
此次攻城,還是要看攻城梯,而且是那種簡易攻城梯。
若是曹賊守城之志甚堅,無當營的傷亡可能會比較大。
但對于關姬來說,慈不掌兵,過于愛惜士卒之命的將領,從來就不是一個好將領。
“回將軍,晚食前就能準備好。”
“那就是還要等一個晚上,太慢了!”
“是,末將馬上去加快速度。”
文實抹了一把汗,也不知是干活出了汗還是什么。
馮君侯待人親近,而這位關將軍比馮君侯既有威嚴又有氣勢。
站在他面前,讓人不由自主地感覺到壓力。
若是不知底細的旁人,只怕寧愿相信眼前這位才是真正的君侯。
“速去,我要在晚食前一個時辰攻城。”
“諾。”
“傳令下去,把糖糧發給無當營,讓他們作好攻城準備。”
“諾。”
糖是好東西,令人產生愉悅,興奮。
同時又能快速補充能量。
再加上這個時代,紅糖產量本來就不高,而且又控制在興漢會的手里,不少的紅糖被制成了干糧,當作護羌校尉府的重要軍中物資。
剩下流入市場的部分,只有富貴人家才有渠道拿到手。
大量摻了紅糖的干糧一旦拿出來,比起那些什么酒食肉食有用多了。
那就相當于是注射狂熱興奮劑。
這種興奮劑,不但效果比酒肉明顯,攜帶更是方便無比。
不殺牛宰羊屠馬做肉食,反而是直接給糖糧,足以說明關姬要立刻拿下涇陽城的決心。
太陽偏西,熱氣散去。
漢軍終于把一直遮住的布幕拉開,然后一字排開的攻城弩終于出現在魏軍眼里。
城頭的人看到那巨大無比的弩車,不少人皆是血色盡失。
那些緊急召集而來的士吏,更是雙腿發軟。
“堵……堵……堵住城門,快,去堵住城門!”
胡守將雖然從未見過這么大的弩車,但這并不代表他不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包了銅皮的城門可能挨得住一下兩下三四下,但肯定挨不住連續不斷地沖擊。
烏氏城守將連滾帶爬地跑下城頭:“快,快隨吾來!”
來不及了……
調試完畢的攻城弩已經開始正式瞄準各自的目標。
“哐!”
鐵錘狠狠地砸下去,巨大的箭矛猛然射了出去,然后“撲”地一聲悶響,深深地插入了黃土筑成的城墻里。
同時還有兩三支直接撞擊向城門,發出巨大的響聲。
攻城弩除了有小部分是瞄準城門外,大部分似乎只是漫無目標地射向城墻。
不一會兒,城墻上就插滿了巨大的弩箭。
關姬看看天色,日頭已經開始準備要下山了。
“攻城!”
鼓聲響起,無當營的將士開始沖向城下,弓弩手不斷地向城頭暴射,密密麻麻的箭羽瞬間就遮住了天空。
后方的人則是低頭抬著云梯猛沖。
“瘋了,瘋了!”
看到漢軍沖到墻下,開始攀著插在墻上的巨箭爬上來,胡守將哆嗦著。
眼看著天色就要黑下來了,這漢軍居然還要開始攻城,似乎一點時間也不準備留給自己,胡守將心急如焚。
“放檑石,放箭!”
“快,快,為什么不放?”
漢軍沒瘋,但胡守將已經快要瘋了。
巨大的弩車給人的沖擊力,同樣的巨大的。
沒有經過訓練的城中百姓已經有人被嚇傻了。
沒等他們反應過來,無當營的箭羽就覆蓋了整個城頭,然后城頭的人一下子就倒了一大波。
等城頭的人開始反擊的時候,只聽得不知從什么地方傳來一聲巨大的歡呼聲:
“城門開了!”
“將軍,不好啦,有人打開城門了,漢軍,漢軍沖進城內了!”
親衛連滾帶爬地跑過來,大聲喊道。
得知這一消息,士氣本就低迷到極點的城頭守軍一下子就亂了。
“城門不是堵上了嗎?怎么會被打開?誰開的?”
胡守將大聲吼道,“這不可能!”
下邊城內已經開始出現漢軍,不可能已經變成了事實。
也不知誰喊了一聲:“閉門不出!”
于是城頭士吏便哭爹喊娘地一哄而散。
親自督戰的關姬正看著無當營的將士努力地攀爬到一半,然后城門就突然被打開了,也是愣住了。
“誰開的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