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年前,族中得知有山門子弟出山,身懷先人所遺秘寶《武安君兵法》,于是不遠萬里,前去求取。
誰料到那馮明文,年紀雖輕,但卻是無愧于心狠手辣、深謀遠慮的鬼王稱號。
非但在族人的精心布置中絕境求生,甚至還借機反殺了族人及族里精心培養出來的力士。
(注:第0710章鮮卑精騎)
那一戰,不但讓族里損失慘重,頗傷元氣,甚至連族人在西部鮮卑的布置都被人打掉了一大半。
當然,后面沒過幾年,西部鮮卑盡數被滅,殘存的那點布置,也跟著煙消云散。
只能說不愧是山門出來的人,確實非同小可。
現在看來,可能正是那一次的算計,徹底惹惱了此人。
那一次,他不但沒有殺光抓獲的族人,還特意留下十人,把族中長老的衣物帶了回來。
這是示威!
此人這是在向族里表示,他已經察覺到了族人在草原上的存在。
從此以后,他開始瘋狂地屠滅鮮卑人。
似乎不把鮮卑人盡數誅滅誓不罷休。
外人看來,只道此人是為了什么開草場賣羊毛,實則這一招是正是韓家先人故智: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把草原上的胡人都屠盡了,族人自然也就沒有了寄身之地。
手段極其粗暴,但卻又不得不承認,簡單而有效。
此人性情如此睚眥必報,由此可見,這些上古山門,當真是不把世人當人,而是視天下如玩物。
而且從這些年來此人所作所為看來,他定然是不會放過自己韓氏一族。
更別說此人身邊,還有南韓氏(韓龍)在助紂為虐。
所以無論是于公于私,都不可坐視此事而不理。
只聽得黑衣執事不慌不忙地對拓跋力微說道:
「可寒以信義聚諸部,諸部首領皆愿為可寒效死,乃是他們相信,他日有難,可寒可以為他們提供庇護,故而不拘遠近,咸來歸附,于是方成今日拓跋一族之盛。」
「如今可寒與南夏司馬懿互為盟約,若是見死不救,則是壞了信義,既無信義,便是毀了拓跋氏的立族之本。」
「如此,日后可寒將如何取信于諸部?草原上,誰還敢來依附?」
拓跋力微聞言,點了點頭:「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啊!」
說著,他站了起來,掀起帳簾,走到帳外,彎腰抓起一把積雪,然后再站直了身子,抬頭望天,攤開手,任由手里的雪飄飄揚揚地灑落。
「最近的一場白災,是在六天前,」拓跋力微用力把腳尖往積雪底下鉆了一下,繼續說道,「但我已經感受到天神的聲音,春日快到了。」
跟隨著走出帳外的黑衣執事,對拓跋力微神棍般的言行非但沒有表示懷疑,反而是微微恭身,接口道:
「今年的白災,比往年要少很多,我們的族人,也少受很多苦,這正是天神的提示,也是天神的庇護。」
拓跋力微點了點頭:「沒錯,正是如此。」
從他記事時起,就有人不斷在耳邊告訴他,他是天女之子,天神授命于他,讓他帶領拓跋氏走向興盛。
而他的子孫,將會代代都是天子。
時至今日,拓跋力微對此已經是深信不疑。
若不然,強大如檀石槐者,其后人何在?
檀石槐之后的軻比能又何在?
西部鮮卑又何在?
唯有原本無立足之地,曾
經庇護于沒鹿回部的索頭部,已然成為草原上最大的部落。
而以索頭部為核心的拓跋鮮卑,也成了草原上的最大勢力。
天神一直在保佑著拓跋氏,天女一直在注視著她的子孫。
有了天神天女的保佑,這一次,定能打敗漢國。
到時候,拓跋一族,就放心地全力拿下遼東。
有了遼東一地的供養,就算是有了穩定的衣食供給之地,拓跋鮮卑何愁不興?
想到這里,正處于幻想狀態,甚至有些分不清是幻想還是現實的拓跋力微,臉上露出了古怪笑容。
也不知是拓跋力微真的聽到了天神的聲音,還是因為在草原上活了七十多年,本能地對草原的氣候變化做到了如指掌。
反正草原在接下來的十來日,果然再沒有再下雪。
而草地上的積雪,也在悄無聲息地變薄了一些。
甚至在某些地方,已經隱隱露出了最
一腳踩上去,「喀咔喀咔」作響,那是冰凌子被踩斷的聲音。
「我就知道,天神一直在保佑著我們大鮮卑!」
拓跋力微向著天空伸出雙手,高呼道。
日頭曬到身上,感受著久違的暖意,拓跋力微深吸了一口氣,然后猛地轉過身,大聲吩咐道:
「去把阿綽給我叫過來。」
拓跋力微三子拓跋綽,得知可寒要召見自己,很快就趕過來了:
「大人,可是有事要吩咐孩兒?」
拓跋力微點點頭,沉聲道:
「不錯。我們盟友,河北之主司馬懿正在遭受漢國的攻擊,需要我們的支援。」
「我已經挑出最好的戰馬,還有族里一半的勇士,你將帶著他們南下,前去支援河北。」
一想到一心想要阻止自己支援河北的漢國,正在與司馬懿鏖戰于河北,然后他們就會發現,天神庇佑下大鮮卑精騎,突然出現在戰場上。
想到這里,拓跋力微突然就覺得很有趣。
不知道那個所謂的馮瘟神,在得知自己費盡心思的謀劃,卻在一朝付之東流的時候,會是一副什么表情?
看著精神狀態有些不大對的大人,拓跋綽不由地面有擔憂之色。
與一心想與拓跋沙漠汗作對,想要爭奪繼承大權的拓跋悉鹿不同。
拓跋綽頗有智略。
他知道這幾年大人的精神一直不大正常。
也不知是不是大人已經太老了——七十有二歲年紀,莫說是放在草原,就算是在南夏,那也已經稱得上是古稀之年。
所以可能變得有些糊涂起來了。
至少在大兄(即拓跋沙漠汗)這件事上,大人做得有些欠考慮——或者說是糊涂。
縱容二兄(拓跋悉鹿)與大兄相爭也就罷了,居然默許二兄派人去追殺大兄。
南夏有句話:始作俑者,其無后乎?
真要讓二兄以這種手段當上了大可寒,又怎么可能讓各個部落的大人信服,到時候只怕又要種族分離。
此時拓跋綽聽到拓跋力微的吩咐,猶豫了一下,并沒有直接應下,而是小心地提醒了一句:
「大人,現在才剛剛開春,積雪尚未完全融化,且馬匹才熬過冬日,掉膘嚴重,馬力羸弱,匆忙出兵,會不會,太過冒進了?」
拓跋力微看起來精神是有些不太正常,但此時說出來的話卻是有條有理:
「就是要在還有積雪的時候出發,不然等積雪全化成了水,地面就會變得泥濘,馬匹會跑不起來。」
「馬匹跑不起來的騎兵,那還能叫騎兵嗎?」
至于馬匹羸弱,就去問南夏索要草料黑豆養膘,他們請我們去支援,理當為我們提供人馬所食。」
「若不然,等草原上的草長出來,馬匹吃了還會拉稀,到時候就更加沒有辦法出兵。」
冬日里馬匹吃的全是干草,開春以后突然改吃鮮草,就會開始拉稀,掉膘反而更加嚴重。
只有等馬匹吃鮮草適應了一段時間,才會重新漸漸長膘。
如果不趁著開春之前出發,而是等馬匹適應鮮草了再出發,那至少要再等到春末了。
馮瘟神,馮瘟神,選擇在冬日的最后一個月出兵河北,果然不是沒有原因的。
正好卡在了草原勇士最不方便出戰的時間點上。
但他肯定沒有想到,今年的冬日要比往年暖和得多。
更不會想到,大鮮卑的精騎會提前出發,到達河北戰場。
「放心,這一次挑出來的馬匹,都是族里最好最強壯的戰馬,等你到了南夏關塞邊上,就讓南夏的人提供精糧喂馬,他們不敢不給。」
「有了南夏人提供的精糧,我們的戰馬,就可以繼續作戰,不用像在草原上,要拉稀一個多月。」
拓跋綽聽了,終于應了下來,但還是有些擔心地多問了一句:
「可是大人,萬一南夏人不愿意給我們提供精糧,那怎么辦?」
「那就讓他們單獨去面對漢軍!」拓跋力微冷笑,「戰馬跑不起來,那還叫精騎嗎?」
「還是說,他們打算讓我們下馬作戰?草原上的勇士,不能離開他的馬匹,就如同雄鷹不能離開天空一樣。」
「孩兒明白了。」
很快,拓跋鮮卑的地盤上,響起了大可寒召喚勇士的號角聲。
「南下,去南邊!」
「南夏那里,已經準備好了你們的食物,可以讓你們盡情地大吃大喝!」
整個拓跋鮮卑,都開始沸騰起來。
一個冬天都沒有吃過飽飯的鮮卑人,眼中閃著貪婪的光芒,他們迫切需要食物填飽肚子,感受腹中的那份充實。
在饑餓的驅使下,他們呼喊著,歡呼著,迫不及待地要南下。
三萬早有準備的鮮卑精騎很快召集完畢,在拓跋綽的率領下,浩浩蕩蕩地向著南邊出發。
拓跋力微親自送行,每個經過大可寒面前的鮮卑勇士,都會下意識地挺起胸膛。
帶領著拓跋鮮卑走向草原第一大部落,讓拓跋力微得到了絕大部分勇士的認可。
天女之子的傳說,又給拓跋力微蒙上了神秘色彩,讓不少拓跋鮮卑的人把這份認可轉化成盲目崇拜。
所以拓跋力微一聲令下,讓他們在積雪還沒有完全融化的時候出戰,他們并沒有抵觸,反而是積極準備馬匹,聽令南下。
似乎他們真的認為,南夏人會真如大可寒所說的那樣,早就準備好了食物,迎接他們的到來。
「做好出發的準備!」
正當拓跋鮮卑的勇士們滿懷著欲望和希望,向南邊出發的時候,在沒鹿回部的過冬之地休息了二十多天的鎮東將軍,同樣是一腳踩碎了出來的冰凌子,下令道。
同時對著前來聽令的竇賓吩咐道:
「你去把族里的青壯都召集起來,你的兩個兒子,一個隨軍出發,一個留守族里,給老弱留下一個月的口糧,剩下的食物,全部都帶上。」
竇賓聞言,大驚失色,不顧地上殘雪,連忙匍匐在地,懇求道:
「尊貴的將軍,如果只留一個月的口糧,那么無異是把他們全部殺死,我們沒鹿回部永遠忠于大漢,懇求你放過他們一條生路吧。」
鎮東將軍看著匍匐
在地的竇賓,還有駭然失色,有些手足無措的竇速侯竇回題兄弟,淡然一笑:
「放心,大漢不會虧待為大漢效力的部落,南中如此,涼州如此,草原亦是如此。」
「大漢只會對那些不聽從王命的叛逆之輩進行懲戒。」
趴在地上竇賓一聽,嘴角就是一抽。
懲戒?
你管這叫懲戒?
也不知道那些被馮瘟神所屠滅的部族,聽到這個話,會是什么想法?
然后就聽得鎮東將軍繼續說道:
「大漢可以是嚴母,也可以是慈父,至于是嚴母還是慈父,就看孩子的表現了。」
竇賓一聽,感覺似乎有哪里不對,但又說不上來哪里不對。
因為鎮東將軍正在往下說:
「更何況竇首領乃是出自扶風竇氏,嚴格來說,也算是大漢子民了。如今率族人歸附,大漢又豈會虧待?」
「一個月后,大漢就會送來足夠的物資,不但會給你那些留下來的族人提供足夠的衣食,而且我們在這些天的所食所用,都會翻倍賠給你們。」
竇賓聞言,連忙再次叩首:「多謝將軍!」
慈父啊,大漢果然是慈父啊!
鎮東將軍看了一眼仍是站著的竇速侯竇回題兄弟:
「還有答應給你們的賞賜,也會送一部分過來,你們手里的票子,可以兌現了。」
這一次,兩人終于回過神來,連忙陪同自家大人匍匐在地,驚喜過望地大聲道:
「多謝將軍!」
賣了這么多人頭,可不就是圖慈父的賞賜?
「好了,都去準備吧,三日后,就立刻拔營出發。」
「喏!」
竇賓還沒走出漢軍的營地,耳邊就響起了此起彼伏的馬鹿哀鳴聲。
刀刃切入鹿的頸部,先是一層皮膚被輕易地劃開,接著是血肉的撕裂聲。
馬鹿的眼中充滿了驚恐與絕望,用盡全身力氣發出一聲凄厲的哀鳴,那聲音在營地的上空回蕩,令人心顫。
隨著屠刀的深入,鮮血如同噴泉般涌出,染紅了屠夫的手和屠刀,也染紅了周圍的地面。
鹿的身體在劇烈的顫抖中逐漸失去了力氣,最終倒在了地上,只留下一灘鮮血和一顆仍在跳動的心臟。
兼職屠夫的將士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繼續用屠刀剖開鹿的腹部,取出內臟。
每一次的切割都顯得那么熟練和果斷,雙手在鮮血和內臟中穿梭,動作卻異常地穩健和迅速。
積雪將化,鹿車已經沒有太大的作用了。
這些拉車的馬鹿,也開始履行它們此行的最后一次任務:
為將士們提供肉食,讓他們飽餐一頓。
剩下的,會被做成肉脯,充當軍糧。
趁著天還沒有完全轉暖,這些肉脯可以多存一些日子。
看著漢軍大肆殺鹿,竇賓不禁咽了一口口水。
過冬缺吃的時候,族里也會殺牲畜充饑。
但總的來說,草原上的人,還是會很珍視他們的牲畜。
不到最后關頭,不會如此大批量地殺死牲畜。
而這位漢人將軍,一聲令下,說殺就全殺了,而且殺的還是冬日里拉他們過來的鹿。
看到竇賓眼神復雜,送他出營寨的竇品拍了拍他的肩膀,開口道:
「力延啊,我覺得,你的部落名字,是要改一改了。」
「什么?」竇賓正沉浸在復雜的心情里,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為什么要改?」
「沒鹿回部,沒鹿回部,這可真是一頭鹿也沒
有回去啊!」
竇品有些感嘆了一聲,又建議道,「不如改成凱歸部,凱旋歸來,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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