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府衙的人折騰了一晚,平日里看起來很結實的徐家,如今也軟倒在了地上。
當家的徐二老爺更是面色鐵青,坐在堂屋的椅子上一言不發。
直到院子里傳來個軟糯的聲音才打破了這怪異的寧靜。
“小姐,曹家明明只有一座貞節牌坊,您方才為什么說兩座啊。”
“那座也是。”
“啊,”鳳雛十分驚訝,“貞潔牌坊不是給女子的嗎?曹老太爺原來是個女人。”
徐清歡沒有否認:“那代表了曹家對朝廷的貞潔,有了這座牌坊,曹家才是鳳翔縣的功臣,才會被人高看一眼。”有了那座表功的牌坊,就等于朝廷認定當年曹家做的所有事都是對的,兇手在牌坊前殺死曹如婉,除了在侮辱曹家清白的名聲,是不是也在質疑當年曹家的作為。
鳳雛思量半晌仿佛才回過神來:“小姐您方才說了什么?曹老太爺若是女人,那曹家老太太呢?”
徐清歡認真地回道:“也是女人。”
“女人好,”鳳雛潤了潤嘴唇并不糾結這個問題,“大小姐,您說大廚房里會不會還燉著母雞,我們過去開飯吧!”
主仆兩個人的聲音漸漸遠去。
委頓在一旁的徐二太太臉色卻愈發的難看,她伸出手指向窗外:“你們聽聽,她們就這樣奚落我們曹家。”
安義侯夫人抬起頭,臉上多了幾分威嚴的神情:“讓曹家丟了名聲的是你,是你起了歹心陷害安哥,事發之后又殺死了如婉,朝廷和曹家要如何處置你,我管不了,但是徐家容不下你這樣狠毒的婦人。”
徐二太太嘴唇哆嗦著:“我沒有……”
安義侯夫人站起身看向徐二老爺:“我們長房并不時常回到族中,我本不該用命婦的身份壓你們一頭,可出了這種丑事,我也不得不站出來拿個主意,衙門已經將曹氏的親信關押,我們再將曹氏的陪嫁盡數退給曹家,曹氏也就與我們徐家無關了。”
徐二太太驚訝地望著安義侯夫人,這個遇到事只會哭的女人,眼見占了上風竟然就這樣落井下石:“你憑什么為徐氏做主?這些年你們在京中富貴,族中子弟的前程你們可上過心?還不是我們二房……”
“好了,”徐二老爺打斷徐二太太的話,畢恭畢敬地看向安義侯夫人,聲音也軟下來,“這樁案子還沒有查明,衙門也沒有人來問話,到底如何還不能下定論,曹氏嫁入徐家這么多年,孝敬長輩,操持中饋,生兒養女……”
“哪個女人不是如此?”安義侯夫人道,“但是沒有誰敢買兇殺人,如果衙門查明,這樁案子與曹氏完全無關,我就親自去曹家賠禮,將曹氏請回來當家。”
幾句話擲地有聲,徐二老爺一時也找不到話來反駁。
徐青書擋在曹氏面前:“夫人,您不能這樣對我母親,世子爺安然無恙,您為何要咄咄逼人。”
“當天帶著衙門來捉青安的人都在這里,”安義侯夫人微微一笑,“如果青安被抓,你們會陪著我哭嗎?”
到了這一刻,徐二太太忍不住哭出聲來。
幾個婆子進門,就要去拉扯徐二太太。
“好了,”曹大老爺站起身,“就算你們不說,我也要將她帶回去,仔細問個清楚。”
“大哥,”徐二太太心中一酸,“我……真的沒讓人殺如婉,你們要相信我。”
“你放心,”曹大老爺道,“如果你真的沒犯錯,我們曹家也不會擔上莫須有的罪名,你是曹家的女兒,一切真相大白之前,曹家都不會丟下你不管。”
徐二太太心中滿是感激,沒想到兄長沒有因為如婉的死失去理智,還肯為她著想。
“唉!”
幽幽的一聲嘆息。
曹大老爺嚇了一跳立即看過去,只見簾子外有個人影立在那里。
就這樣悄無聲息地看著屋子里的一切,仿佛他們心中的思量已經全都落入她眼中。
曹大老爺心中莫名地慌張,他定了定神才道:“二妹你也來了,正好和我們一起回去。”
“不了,”簾子外的徐三太太淡淡地道,“大姐走了,我還要幫著夫人打理徐家。”
徐三太太說著撩開簾子:“我方才聽說,那兇徒服毒身亡了,他死之前跟大哥說了句話,旁人都沒聽到,大哥,他說的是什么?可供出為何要殺如婉?”
徐二太太眼睛一亮,兇徒如果招認,她至少沒有殺人之過,這是為她洗清罪名最好的機會:“大哥,大哥,他說了些什么?”
曹大老爺搖了搖頭:“我什么都沒有聽到。”
徐二太太驚詫地望著曹大老爺,沒有旁人聽到,為什么大哥不就此為她說句話,哪怕只說,那兇徒是自作主張殺人,對她都是莫大的幫助。
大哥竟然會這樣說,難道還是不肯相信她。
徐二太太只覺得一顆心變得冰涼,失望地喃喃著:“怎么能什么都沒聽到。”
徐三太太翹起了嘴唇:“大哥可想好了,這話說出口就再也不能反悔。”
曹大老爺額頭上起了密密的汗珠,盯著徐三太太,聲音無比的清晰:“我說了,我什么都沒有聽到。”
徐三太太臉上的笑容更深了些,看在徐二太太眼中,就像個張牙舞爪的厲鬼向她索命而來。
曹家人攙扶走了徐二太太,徐青書不放心也跟著一起前往曹家。
趁著身邊沒人,曹大老爺快步走到穿堂下,徐三太太正站在那里。
“是不是你?”曹大老爺低聲道,“如婉何其無辜。”
徐三太太望進曹大老爺那雙通紅的眼睛,臉上只有譏誚的神情:“大哥若是懷疑我,大可將我告上公堂。”
“你明知道我會幫你遮掩,大牢里那兇徒說的話,我只當沒有聽見,”曹大老爺接著道:“一命抵一命,你也該住手了。”
徐三太太抬起下頜,臉上有一絲疑惑:“為誰遮掩?那兇徒又說了些什么?當年你們就是這樣,將罪過都怪在我們頭上,弄得我家破人亡,現在又要故技重施嗎?”
曹大老爺皺起眉頭:“事到如今,你還不肯說實話。”
徐三太太淡淡地道:“如婉的事與我無關,看你們一個個如此慌張,我倒是欣慰的很。這些年,你們富貴榮華,兒女繞膝,我呢?不過縮在庵堂中罷了,你們若是真心悔過,就該將屬于我的都還回來。”
曹大老爺眼睛又深暗幾分。
徐三太太伸出手對著剛剛升起的太陽,枯瘦的手叉開,指縫上隱約可見扭曲的傷痕:“你們是如何折磨我的,可還記得嗎?”
說完話她向前走去。
“我也是逼不得已,”曹大老爺快走幾步追上徐三太太,“你知道,當時朝廷四處追查那筆稅銀,都說是有人與叛軍里通外合將稅銀藏匿起來,如果讓人知曉那些銀子在我們家中,那就是滅頂之災……”
徐三太太終于停下腳步:“大哥說的這樣好聽,那筆銀子最終還不是沒有上交朝廷,你們殺人滅口之后,就熔了那些稅銀,為自己富貴榮華鋪路,這些年全都過上了舒坦的日子。
大哥真想補償我,就將那筆銀子給我。”
“什么?”曹大老爺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徐三太太目光明亮:“我要那筆銀子。”
……
清歡一覺無夢,醒來時發現八仙桌旁坐著兩個人。
一個是抱著鳥的鳳雛,另一個是曹如貞。
曹如貞正在仔細地縫手里的衣服,見到她醒過來笑著道:“你這一覺睡了好幾個時辰,天都要黑了。”
“大小姐,大小姐,”鳳雛放下手里的鳥就來侍奉她,“曹家小姐正在幫我縫衣服。”
徐清歡走過去,曹如貞剛好縫完最后一針,一朵漂亮的芙蓉花盛開在衣襟兒上。
曹如貞臉上滿是溫和的笑容:“我瞧見鳳雛這衣服破了個洞,若是隨便縫起來未免有些難看,扔了又太可惜,左右我閑著無事,就動動針線繡朵花上去。”
針線是最讓清歡頭疼的東西,所以對鳳雛這個沒見過世面的丫頭來說,一位小姐繡工這樣好,簡直就不可想象,于是鳳雛恬不知恥地央求曹如貞:“這芙蓉花好看,小姐能不能將奴婢所有的衣服都繡上芙蓉花。”
曹如貞沒有思量就點頭:“好。”
徐清歡望著曹如貞的舒展的眉宇,在曹如貞身邊總會有種歲月安穩的感覺,或許就是這份嫻靜和美好吸引了哥哥的目光,也為曹如貞引來了禍事。
希望今生曹如貞能自在的生活。
徐清歡倒了杯茶遞給曹如貞:“你怎么來了徐家?”
曹如貞搖搖頭:“祖母吩咐說,以后讓我常常過來走動,好好陪陪二姑母,”說到這里她抬起頭,臉上是欣喜的笑容,“你不知道,我很少出門,有時候我常常想,是不是因為我手腳太笨,祖母和大太太都不敢放我出來,生怕我會為曹家惹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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