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歡騎在馬上,雷叔和徐青安、鳳雛等人緊緊相隨。
“有人跟上來了,”雷叔低聲道,“方才我們往京城去,他只是遠遠地看著,并沒有上前來,如今大小姐改路去青牛村,他就緊緊地追上了我們。”
這樣急著追上來,更是證明她找對了地方。
雷叔道:“要不要我去將他抓來。”
“不急。”她現在已經能猜到跟在身后的人是誰。
望著通向村莊的小路,徐清歡不禁覺得恍惚。
前世聽說王允被害,她心中萬分難過,在她心中王允幫助她為父兄申冤,是安義侯府的恩人。
如此清廉的官員,竟然死于奸佞之手。
也許前世她錯過太多,真的沒有識對人。
現在有機會看清一切,她要傾盡所能看個清清楚楚。
“找到了,”孟凌云擦了擦頭上的汗,氣喘吁吁地稟告,“就像大小姐說的那樣,這里的人都不認識什么冼先生,他們只是叫他瘋子。”
孟凌云都要懷疑大小姐是不是找錯了人,那個人住的地方還不如豬舍,他屏住呼吸才走進那窩棚,好不容易才在角落的一堆腌臜里,找到那個“呼呼”大睡的人,他小心翼翼地將那人搖醒還沒開口說話,那人竟然從旁邊找到了一根棍子,“噼里啪啦”地打在他身上,一副要殺了他的模樣。
徐清歡點點頭:“帶我過去看看。”
“大小姐,您還是等一等,您畢竟是女眷,現在過去恐怕不合適,”孟凌云眼睛一瞄看到了世子爺,“先讓世子爺過去說兩句話,也許會更好些。”
孟凌云總算變得有些眼色了,知道什么時候該讓他家世子爺出面。
徐青安雄赳赳氣昂昂地下了馬,整理了身上的長袍,他從小到大見過的先生不下百位,其中不乏有人對他橫眉冷對,辱罵唾棄,他見過大世面,從來不害怕這些,這次必然也能擒拿。
徐清安轉頭看向徐清歡:“妹妹等著吧,不管他是什么人,哥哥一會兒就能與他說上話。”
既然孟凌云這樣說了,定然是有他的道理。
徐清歡道:“那就辛苦哥哥了。”
徐青安大步向前,徐清歡準備跟在哥哥后面,卻還是被孟凌云攔住:“大小姐,您還是離得遠些,說不得一會兒世子爺就會將人引來。”
徐清歡不解:“到底怎么了?”
孟凌云壓低聲音,仿佛生怕徐青安聽到之后反悔:“他……會咬人。”
孟凌云剛說過不久,就看到一個黑影追著徐青安跑了出來。
那人一頭的長發將自己的臉遮得嚴嚴實實,長衫破爛,早就衣不蔽體,手上拎著一根棍子,劈頭蓋臉地向徐青安身上打去。
徐青安聽到妹妹言語中對此人恭敬有加,不敢抵擋,更不能還手,只好奔逃。
“妹妹,你等一等,”徐青安大喊,“待他跑不動了,只能束手就擒,你再過來說話。”
本來是個讓人看著揪心的場面,可看著哥哥逃竄的模樣徐清歡忍不住笑出聲。
這位冼先生的體力比徐青安想的要好,但還不至于能跑過他這個從小就上躥下跳的紈绔,很快兩個人終于安靜下來,前來看熱鬧的百姓也都散去。
冼先生累得像狗一般,趴在地上喘粗氣,徐青安低頭想去查看,卻只見一口吐沫飛來,他向后一躲,那濃濃的粘液還是落在了他的前襟上。
徐青安胃里一陣翻騰,邊跳邊解衣扣。
冼先生卻仿佛看到了多么愉快的事大笑大叫個不停。
徐青安不明白,這位到底能教他什么?這瘋子能吐他濃痰,他若是吐父親……那可就是在玩命兒。
徐青安剛想到這里,那位冼先生忽然從地上爬起,立即奔向他那處破院子,徐青安追過去,只見冼先生正解開褲子尿在黃土和煤末之中,尿完之后,他長舒一口氣,竟然動手開始就著那些尿水團煤球。
徐青安終于知道冼先生身上那沖鼻的味道從何而來。
“走吧,”徐青安勸說妹妹,“你們先去找地方歇下,我來慢慢想法子。”
“來不及了,”徐清歡走上前,望著蹲在地上忙碌的人,“先生應當知曉我們的來意,我們是為……”
話還沒說完,一團黏糊糊的煤土就擲在了徐清歡的裙子之上。
冼先生又咧嘴笑起來,臟兮兮的臉上滿是得意的神情。
徐青安皺起眉頭就要發怒,卻被徐清歡按住。
徐清歡前走幾步,伸出手去拿冼先生和好的煤土。
徐青安立即阻止:“這是用他的尿……”
在徐青安驚詫的目光中,徐清歡已經動手去團煤球,前世在北疆她見過外族的女人用尿水浸泡羊毛,為了能與他們和平相處,她也曾想試著去了解她們,所以不光見過她們用尿處置羊毛,甚至還動手做過。
做過之后,才覺得沒有想象的那么難以接受。
人與人之間想要拉近距離并不容易,若是不肯付出,更無法表示自己的誠意。
“我幫你做煤球,你聽我講故事如何?”徐清歡看向冼先生。
冼先生仿佛并不買賬,又從屋子里弄出一桶水倒在地上,濕透了她的衣裙,她卻沒有躲避,反而幫他拿出更多的黃土、煤末和進去。
“第一個故事要從十幾年前叛軍攻破鳳翔說起。”
徐清歡不慌不忙地講著,冼先生先是捂住了耳朵,然后四處亂跑,仿佛什么都沒聽進去。
徐清歡仿佛自言自語,仔細地梳理著案情。
“藏在背后的那個人,仿佛是要證明什么,”徐清歡抬起臉來,“不管是曹家還是徐三老爺、徐二老爺、廣平侯夫人,不管他們是什么身份,從前做過什么,一旦面臨威脅,想到的就是自保,他們可以犧牲身邊的最重要的人,達到他的目的。
開始我以為他利用這些人來犯案,是因為這些人本來就罪不可恕,他也是在用自己的手段懲罰他們,現在我覺得我可能錯了。”
說到這里,冼先生終于停下腳步。
徐清歡道:“因為如果我們不理不睬,徐三老爺那些人就會好端端地活著,繼續為她效命。
也許他更喜歡看人犯錯,喜歡身邊都是這樣的人圍繞,只有這樣他心里才會覺得舒坦些,才會讓他自己原諒當年的錯失,才會覺得當年他的選擇沒有錯,而其實他就是個懦夫,在酷刑逼供下出賣大周,如今為朵甘思效命的懦夫。”
徐清歡說完這些的時候,抬起頭看到了站在門口的宋成暄。
“宋大人,”徐清歡微笑,“你仿佛來晚了些,處置那些事很麻煩嗎?”
俊生那些孩子去南方八成是要為他效命,年輕力壯的孩子上戰場的機會很大,私自募兵可是大罪,萬一被王允查出端倪,就要被反咬一口,想一想他這個鍋接的確實不易。
“不麻煩,”宋成暄難得開口,“只不過忙得幾天不用睡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