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婦人說這些話時,將目光深處那抹的渴盼表露無遺。
這種感覺只有真正經歷過的人才能體會。
徐清歡道:“您放心,一定會有這一天。”
老婦人笑了,眼角的皺紋仿佛都變淺了許多。
“您要一直住在這里嗎?”徐清歡道,“家中可還有其他人?”
老婦人去給徐清歡沏茶,邊走邊道:“從前家里有人,不過前些年鬧了一場瘟疫,一下子都去了,剩下我這個老婆子,現在也算是無牽無掛,人老了,做不得別的了,開始收些針線活計,這一年來眼睛不太好了,針線也拿不得,干脆賣些小點心,倒也還能討生活。”
老婦人看起來年過六旬,身子佝僂著,一舉一動都顯得很慢,鳳雛忍不住上前幫忙洗壺沏茶,老婆子不禁道:“你瞧瞧,還讓姑娘來動手。”
徐清歡在桌子旁坐下:“妙癡不在道觀中,想必也沒什么人來送香火,你一個人諸多不便……”說著看了看鳳雛。
鳳雛立即拿出一只荷包放在桌子上。
徐清歡道:“銀錢不多,只是方便老人家平時花銷,我還會讓人送些米糧來。”
老婦人眼睛一紅:“大小姐送米糧已經夠了,這銀子老婆子如何也不能收。”
徐清歡看了看三清祖師爺像前青煙裊裊:“就算我為道觀盡些心。”
老婦人又是千恩萬謝,就要像徐清歡行禮,徐清歡立即伸出手將老婦人攙扶起來,老婦人整個身體比她想象的還輕,她幾乎沒有用太多的力氣就將老婦人扶正了。
老婦人又是一陣感謝:“大小姐吃些茶吧,茶可是保平安的好東西,老婆子一年到頭都離不開它。”
老婦人說著親手向徐清歡奉茶,徐清歡接下茶碗,目光恰好落在老婦人頭頂上,花白的頭發中有一塊結痂的傷疤。
“您頭上的傷是從哪里來的?”
清脆的聲音從頭頂傳來,老婦人立即看向對面的少女,少女目光清亮,一雙眼睛中清晰地映著她的身影。
老婦人搖了搖手,一副不想多談的模樣:“只是摔了一跤,沒關系。”
徐清歡道:“看起來傷了有一陣子了。”
老婦人道:“是有些日子了,已經要好了,大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清歡靜靜地望著那傷疤:“摔跤留下的傷,一般會在前額,兩側耳朵上方和腦后,你的傷卻靠近頭頂……”
老婦人下意識伸手去摸自己的頭頂。
“大小姐真是仔細,老婆子孤苦無依,很少會有人這樣關切老婆子,”老婦人嘆口氣,用袖子擦了擦眼角,“那天晚上張家人前來道觀,向老婆子問妙癡女冠的事,老婆子實話實說,他們卻不肯相信,對老婆子拳腳相加,多虧有黃大人在一旁相護,否則還不知會怎么樣。”
鳳雛聽到這話,臉上滿是義憤填膺的神情。
徐清歡知道這件事:“這些日子張家人有沒有再來逼問你?”
“沒有,沒有,”老婦人道,“自從上次之后,再也沒來了。”
徐清歡又與老婦人說了幾句閑話,知道老婦人叫何苗氏,祖籍山東,山東幾年前的確有過一次瘟疫。
扶持徐清歡上了馬車,鳳雛還擔憂地看了看那何苗氏,何苗氏蹣跚的身影總讓人覺得有幾分心酸。
“真可憐,”鳳雛道,“這么大年紀了,身邊連一個親人都沒有,放才大小姐與她說話時,我去道觀后面的廚房看了,存的糧食不多,青菜也很少,只有一個泡菜壇子和土生的豆芽,如果她不說是從山東來的,我還以為她家在江浙附近。”
徐清歡聽到這里看向鳳雛:“為什么?”
“因為她做的泡菜味道與怎們府里廚娘做的差不多,就是咱們太夫人喜歡吃的那種。”提起吃的,鳳雛忍不住吞咽了一口。
“你吃了?”
鳳雛挺起胸脯:“不吃哪里能嘗得出來。”臉上更是光明正大的表情,仿佛是那何苗氏請她吃的。
徐清歡若有所思:“這樣一說,何苗氏還真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她祖籍在山東,卻還回到京城,住在碧水河附近,盼著十幾年前那樁案子能水落石出,這么大年紀的人,身上沒有多少銀錢,想必雇不起車馬,這一路自然要付出不少的艱辛,而且她離京那么久,大約都不知曉京中是什么情形,來這里舉目無親……幸好遇見了江知憶。”
鳳雛聽著徐清歡這話眼睛一亮,仿佛明白過來:“大小姐,我知道了,一定是這道觀的神仙顯靈,這就是善有善報。”
徐清歡想及那三清祖師平靜的面龐:“希望如此吧!”
徐家馬車漸漸遠去。
何苗氏回到大殿中,伸手將香爐里的香拔下,重新點了三根香送進香爐之中,她抬起頭看著那三清祖師,混沌的眼睛竟然愈發清亮:“三清祖師有靈,若是一切順遂,我們必然為你塑金身,讓你永享香火。”
徐清歡剛踏進徐太夫人的院子,就聽到屋子里傳來一陣陣笑聲。
徐太夫人道:“有你們這兩個丫頭在,我連藥也不用再吃了。”
歡愉的氣氛,讓徐清歡腳步也變得更加輕快起來,她走進去向徐太夫人請安。
徐清悅和洪貴霞都站起身來,一左一右將她拉了過去。
“你看看我們家這只猴兒,整日里不見人影,”徐太夫人慈祥地看著徐清歡,“又去哪里了?”
徐清歡笑而不語,轉頭向門口看去,鳳雛和銀桂兩個一人端了盆墨菊進來。
徐太夫人目光立即被那兩盆花吸引:“這墨菊開的真好。”
徐清歡上前扶著徐太夫人去看。
徐太夫人半晌才看向徐清歡:“前些日子我說,若是再有兩盆墨菊可就齊全了,定是讓你這小猴兒聽了去。”
徐清悅道:“姐姐就是將祖母說的話都記在心上。”
“你呀。”徐太夫人伸出手撫了撫徐清歡的鬢角,眼睛中滿是憐愛。
說了一會兒話,徐太夫人就打發徐清歡、徐清悅姐妹陪著洪貴霞去逛園子。
三個女孩子湊在一起,這才敢毫無顧忌的說話。
洪貴霞低聲道:“那樁案子最近就能了結吧?我隱約聽父親說,好像與私運有關,孫家也是個大商賈,做什么不好,非要碰那掉腦袋的生意。”
徐清歡道:“許多事也是身不由己。”
孫家本來就已經是富足人家,還想要再上一層樓,這才攀上了張家,可張家是什么人,尋常的生意根本無法滿足他們的胃口。
孫二老爺上了這條大船,在想要下船談何容易。
徐清悅道:“這里最可憐的就是江知憶,聽說她是聶榮的養女,本來是想要為聶榮伸冤,誰知卻被人利用。”
徐清歡看向徐清悅:“妹妹怎么知道江知憶。”這兩日她忙著查案,還沒有將這些事講給清悅聽。
徐清悅一臉驚訝:“姐姐還不知道?這件事京中已經傳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