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歡站在那里等了一會兒,床上的宋成暄依舊沒有動靜。
永夜將水端進軍帳,徐清歡走過去擰了帕子。
水溫正好,不至于將他吵醒,又能幫他簡單清理一下,徐清歡走到床邊低頭看過去,只見宋成暄躺在床鋪上,眉頭微微蹙起,他的五官在燈光籠罩下,多了幾分柔和。
前世她聽人說過,宋侯是個難得一見的英俊男子,可他留給她的印象只是城府極深,心狠手辣,沉著冷靜,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
就是因為這樣讓人覺得更加可怕。
現在他醉倒在這里,就像一個尋常的英俊青年,想及方才他的表現,仿佛無論她說什么,他都會去做,指東不會往西,無比的乖順。
早知道,她不必那么緊張,多折騰折騰他,也好報之前的仇。
徐清歡用巾子給宋成暄擦了臉又擦了手,只在擦臉的時候,他的睫毛顫了顫,不過很快就又昏睡了過去。
不知是不是錯覺,隨便而簡單的清理,卻讓他的臉龐顯得更加明亮,那烏黑的眉毛就像剛剛飽沾了顏色似的,筆挺的鼻梁,那宛若被刻意描畫過的下頜。
徐清歡看到這里,忽然有幾滴水落下來,沿著他的下頜蜿蜒而下,一直淌過了他的喉結和脖頸,打濕了他的衣衫。
看到越來越大的水漬徐清歡才想起來,自己手里正拿著一杯清水。
方才以為他醒了,準備拿水來給他潤喉,出神之間竟然手上失了平衡。
若這事發生在宋大人清醒的時候,宋大人的目光定然已經陰沉下來。
好在老虎也有打盹的時候,別說只是濕了衣襟,就算將他扔在水中,他只怕也醒不過來。
徐清歡裝作若無其事地將水杯湊在嘴邊抿了一口,她就當做什么也沒發生過,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不過眼睛卻總是瞄了過去,終究還是不忍心,拉起薄被遮掩住,眼不見心不煩。
誰知她的手剛剛要縮回來,卻一下子被抓住,緊接著整個人失去平衡半倒在了他身上。
“很好玩對不對?”那低沉略帶沙啞的聲音響起。
他顯然有些清醒了,但不似往常那般有力氣,被她拉扯幾下既然掙脫開了。
慌亂之中,她的手肘撞在了他肚腹之間,宋大人仿佛眉頭鎖得更緊了,徐清歡卻顧不得這些,脫身之后一路跑出了軍帳。
希望宋大人明日醒過來的時候,會覺得天清海藍,一切安好。
說的那句話也只是夢囈,轉眼間就都忘了。
下次,他再喝醉,她只會將他交到永夜手中,其他的事也就與她無關了。
徐清歡上了馬車,回到徐家的時候,天已經快亮了。
走進院子,抬起眼睛就看到一個孤零零的人影站在那里,好似深夜中無處可去的鬼魂。
“哥哥?”徐清歡喊了一聲。
那鬼魂終于返回陽間,滾燙的淚差點淌下來。
徐青安上前道:“妹妹,你可算回來了,你若是再不回來,我非要為你殺入軍營,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徐清歡誠懇地點頭:“哥哥說的很對。”今晚真是個好機會。
話音剛落,徐青安就彎起腰來,一溜煙地跑走了。
“哥哥這是怎么了?”徐清歡問過去。
鳳雛道:“世子爺吃了巴豆,恐怕要不舒坦一陣子,不過大小姐安心,吃的不多,也就一兩而已。”
徐清歡望著徐青安離開的方向,哥哥他……還真是讓人哭笑不得。
“大小姐,”雷叔走過來道,“當年帶著鄭家庶子出去的下人,有一個回到江陰了。”
徐清歡轉過頭看向雷叔:“人在哪里?”
雷叔道:“就在安山寺。”
安山寺的主持正是慧凈大師,鄭家的下人去安山寺做什么?難不成也是聆聽佛法嗎?
雷叔低聲詢問:“鄭大太太應該也收到了消息,我們在安山寺也看到鄭家管事的行蹤……大小姐,我們現在還要做些什么嗎?”
“不用,”徐清歡道,“只要安心等著看就好了。”
她不擔心鄭家,只是想要看看慧凈大師會怎么做,這樣才能知曉這位高僧到底是否像她懷疑的那樣,表面上參禪悟道、渡己渡人,事實上卻操控著那些人以達到他的目的,不惜賠上一條又一條的性命。
鄭家。
鄭大太太仔細聽著鄭大老爺的呼吸聲,老爺應該已經睡著了,可她卻像置身油鍋之中,整個人都備受煎熬。
宋大人已經凱旋而歸,可那些一同跟隨而去的大戶人家的子弟,包括志哥之內都還沒有任何的消息,軍營里仿佛有意封鎖動靜,他們多方打聽,才隱約知曉志哥他們都還活著,暫時被關押了起來。
志哥總算還活著。
老爺聽了這個消息松了口氣,躺在床上安穩的睡著了,可她一顆心卻撲騰個不停,隨時都會從喉嚨里躍出來。
當年帶著那庶子一起出去的下人出現在安山寺。
這絕不是一個巧合,有人在暗中與她作對,幫那個崔顥,會是誰?她思量半晌腦海中浮現出了徐清歡的影子。
幾年不見,徐清歡有了很大的變化,一雙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
鄭家和徐家有親在,徐清歡卻不念半點的恩情,真是一個性子涼薄的人,鄭大太太心中唾棄著,忍不住想起多年前安義侯府被魏王案牽連的事。
虧她那時候還曾盼著安義侯府安然無恙。
鄭大太太握緊了帕子,腦海中都是徐清歡在宋家時說的那些話,宋家的路子走不通,志哥不知什么時候才能救出來,庶子的事就像一頭狼般在背后追著她。
徐清歡分明是要置她于死地。
鄭大太太再也忍不住,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來,穿上鞋走出了內室。
管事媽媽聽到動靜立即上前侍奉。
主仆兩個怕吵醒鄭大老爺,一路到了外間。
“太太怎么出了那么多汗。”管事媽媽立即拿著帕子為鄭大太太擦拭。
鄭大太太臉色鐵青:“不能再等了,人要立即處置掉,志哥還生死難料,若是再出了這樁事……老爺遷怒我也就罷了,我怕他將氣撒在志哥身上,到時候不管志哥死活,那可怎么辦才好。”
鄭大太太說著眼淚要落下來:“誰能明白做母親的心思,我可憐的孩子……為了他,我什么都愿意去做。”
管事媽媽安慰著鄭大太太:“大太太放心,一切都會好的,奴婢現在只是擔憂徐大小姐,萬一……”
“不怕她,”鄭大太太眼睛中滿是狠厲,“我知道徐家要上門求親了,我手中恰好握著徐清歡一個秘密,徐清歡若敢插手我們家的事,我就讓她這門親結不成,大不了魚死網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