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不大不小,震得她耳朵發麻。
虧他好意思說出口。
“宋大人真羞恥。”她撐住桌案就要順勢起身,卻發現每次都低估了這男人的力氣。
他明明只是用一只手臂輕輕地攏在她腰上,可她就是用盡全力也推不開,怪不得哥哥會被一下子就摔出去。
宋成暄道:“說起這樁事的人不是清歡你嗎?”
宋成暄的聲音淡然,仿佛不夾雜任何的情緒。
不知為何她就想起前世的宋侯,人前始終都是清冷的模樣,像是對任何事都漠不關心,現在想一想,也許都是騙人的假象,他背地里不知在思量些什么。
就像現在,一邊義正言辭的說話,一邊不肯放開她,她從未見過這樣的人。
“現在我說完了,”徐清歡說著又去推他,“宋大人繼續處理公務,我也該走了。”
“別動,”宋成暄壓低了聲音,“否則后果不堪設想。”
他向前湊著在她耳邊低喃,她頓時有種如坐針氈的感覺,思量到這里不禁臉一紅,抬起眼睛向前看去。
不知什么時候宋成暄已經提起了筆,桌案上是一本展開的奏折,開頭已經寫好了。
“泉州招討使,臣宋成暄奏……”
以宋成暄的官職不能直接將奏折呈給皇帝,除非是朝廷交待下來,請此次迎戰的主將一起具奏,那么也就透露了一個消息,主將會被朝廷嘉獎。
宋成暄方才說的“后果不堪設想”,顯然指的是他手中的毛筆會不小心污了奏折。
既然如此,他就應該將筆放下。
可看起來宋成暄并沒有這個意思,反而飽蘸了墨汁繼續向那奏折上寫去。
徐清歡不敢再動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一絲不茍地寫著,盼著他快些寫完,宋成暄的字卻越寫越慢,如同她燈下繡花一樣,將一整日的時間都用在上面都不夠。
宋侯日理萬機的模樣她不是不見過,他即便閉著眼睛也能將這些應付過去,徐清歡皺起眉頭,恨不得立即將那些墨都潑在他身上,讓他裝模作樣。
心中正悶悶地想著,眼睛落在那奏章上,看到宋成暄的字,眉毛微微彎起來。
前世時,她就聽說過,宋侯的字不堪入目,許多在宋侯面前忍氣吞聲的朝臣,私底下罵他奸人、武夫,便是垂髻童子寫的字也比他要好的多。皇帝每次閱覽他的奏章都忍不住要皺眉,若不是知曉宋侯書寫的弊病,還當他有蔑上之嫌,從來未將皇帝視為君上,為了體面些,宋侯后來的奏章都讓下屬或家中管事代寫。
宮宴上她曾見他酒后在屏風上題字,只覺得那草書還算能入眼,并未仔細查看。
如今親眼打量面前的字,一撇一捺如同兩個小人在打架,端得是不像話,徐清歡知道他花樣多,委實不該被他抓到任何把柄,等著他寫完奏折,一切便了了,可看到這里卻還是忍不住笑出聲。
“何故發笑?”宋成暄的聲音有些涼涼。
果然他眼里揉不得沙子。
男人的字便是他的顏面,她無意讓他丟臉,徐清歡道:“宋大人的字很是威武,我只是想起父親讓我們兄妹練字時情景,是以發笑。”
宋成暄道:“你覺得我的字不難看嗎?”
“不難看。”徐清歡違心地道。
“沒有撒謊?”
“我為何要因為此事撒謊。”
宋大人自然不會嫌棄自己的字,她這樣說總是沒錯。
宋成暄瞇起眼睛:“所以方才并非在恥笑我。”
“并非。”撒了謊就要繼續說下去,雖然話說的有些艱難,不過他都將字寫成這個模樣,總不能真的與她爭辯出個結果,尤其是宋大人這種好面子的人……絕不會承認自己的字丑,所以她不擔心會被戳穿。
“侯爺請的西席先生想必不錯,”宋成暄道,“不如你告訴我這字哪里寫的好?只要說的有道理,我就信了你。”
徐清歡只覺得手被捉住,然后翻了過來,她正不知他要做些什么,那帶著涼意的毛筆筆尖就落在了她手心中。
筆尖輕搔,有些癢意,握著她的手又十分的炙熱。
她心中有些發慌,屏氣凝神等他寫完了,才仔細看過去,宋成暄在她手心中寫了一個:暄字。
用的是正經的館閣體,字體看起來秀潤華美,正雅圓融。
徐清歡一時愣住。
片刻間他又在“暄”字旁邊,寫了一個“歡”字,這次用的不再是館閣體,少了些秀雅,遒勁十足,看起來氣勢大方,與那奏折上所寫的字天壤之別,自然不像兩個小人兒在打架了。
“你方才不是在恥笑我?那字寫的果然好?”宋成暄的聲音更加低沉了些。
感覺到他的氣息漸漸靠近,徐清歡閉上了眼睛,她還真的作繭自縛:“宋大人的字的確好,我從心底里佩服……”
她抿了抿嘴唇又強調一句:“這次是真心話了。”
徐清歡聽到自己的聲音不再那么清亮,而是帶著幾分婉轉求饒的意思,為何每次與他相處都會被逼迫的這般狼狽。
“飯涼了,我好不容易才做好的。”關鍵時刻她期盼宋大人已經饑腸轆轆,禁不住飯食的誘惑。
話音剛落,徐清歡只覺得身體一轉,眼前已經變成了軍帳的帳頂。
“我的確有些餓。”
聽得宋成暄的話,不知為何她有些發慌,伸出手想要去扶那桌案,掙扎間碰落了硯臺,徐清歡立即聞到了一股墨香。
公文上被墨濺到,臟污了一片。
外面似是有腳步聲靠近,徐清歡慌忙支起身子,宋成暄注視著她的目光幽深,并沒有去看那些文書,而是就這樣靜靜地望著她。
讓她更加慌亂不已。
“宋大人快去收拾,”徐清歡道,“現在將那奏折上的襯紙裁下來重寫應該還來得及。”
她臉頰微紅,眼睛中帶著幾分嬌羞和慌亂,卻一聲聲催促著他起身離開,還真是狠心。
徐清歡看著那桌案上的狼藉,恐怕許多文書都要重新寫了,她來送飯是想要幫忙,可并非是為了搗亂。
“要不然,”徐清歡心虛地去看食盒,“你先吃飯,我來幫你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