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塔燃起熊熊火光。
映紅了無戒的眼睛,他從地上掙扎著起來,想要撲過去,就被人死死地拉住。
僧人們禮佛的聲音依舊未停,沒有人去救那火勢,也沒有人去收斂濟嚴的尸身。
濟嚴大師的做法不光證心、證佛,也讓慧凈再也不能去辯駁,真假、正邪、善惡立見分曉。
慧凈在濟嚴大師面前一敗涂地。
徐清歡好半天才穩住心緒,即便她是死過一次的人,也會被此情此景動容。
濟嚴大師一步步爬上塔頂時,她就已經猜到大師的意圖,這也是為什么濟嚴大師要與宋大人達成共識,請宋大人不要插手此事,因為大師心懷慈悲。
古往今來但凡涉及這種事,僧道與朝廷、蠱惑民眾有牽連,最終的結果都十分慘痛,不止是被蒙蔽的僧眾和百姓會被清剿,往往還會連累無辜之人。
因為眾多人盲目的追隨,對朝廷來說會是一個威脅,一旦起事就要血流成河,所以就算朝廷抓住了慧凈和無戒等人,只怕無法完全掃清慧凈帶來的危害,萬一讓其死灰復燃,就又會是劫難。
朝廷還會因此不再信任佛法和僧眾。
濟嚴大師死在這里,給了僧眾警示,也正了佛法的真義,今日在此的僧眾引以為戒,他們也會像濟嚴大師那樣,自覺維護佛法正宗。
徐清歡想到這里,看向無戒,濟嚴大師也因為自己的徒兒走上歧途而難過,即便他知道救下無戒,無戒也不會有好結果,但他不會顧及那么多,到了最后一刻依舊要度人,這就是真正的高僧。
在律法中,懲戒最終的結果。
可佛法最終是要度化人心,在濟嚴大師看來,無戒不肯回頭就不會得到佛祖的原諒,也不能脫離苦海。
最終濟嚴大師要讓無戒放下,大師也做到了這一點。
毀形守志節,割愛無所親,棄家入圣道,愿度一切人。
阿彌陀佛。
無戒終于找到了濟嚴大師披在他身上的僧袍,抱著僧袍哭起來,半晌他才止住了哭聲,將那僧袍穿在了自己身上,然后走向慧凈大師。
無戒行了佛禮:“諸余罪中,殺業最重,你與我早就已經罪孽深重,如今濟嚴大師換來下我的性命,余下此生,我必然竭盡所能贖罪。”
慧凈大師再也無法保持冷靜,他能在常州做事,都是因為身邊有無戒這樣人信他、助他,若是無戒要將這一切公之于眾……
慧凈大師一步步向后退去。
“要去哪里啊,”徐青安走上前,“表面上看,你比濟嚴大師要光鮮的多,實際上你跟大師可差得太遠了,我真替你們覺得丟人。”
徐青安說完掃了一眼旁邊的張真人。
張真人渾身一緊,老臉也微微有些發紅,不過想想自己也沒做什么傷天害理的事,不禁捋了捋胡須:“這位善人說的沒錯,天道承負,因果不虛,誰都無法逃脫。”
慧凈大師聽到這話,抬起頭又向周圍看了看,終于明白已經大勢已去,他轉頭又去看宋成暄:“你是出城去了,但沒有去尋郭老將軍,而是去找濟嚴大師,看來他說的沒錯,你的確不好對付。”
說到這里,慧凈抬起頭想了想:“這樣的人,要么是一心一意為朝廷辦事,要么……”他微微一頓,翹起嘴角,“是另有大事圖謀,小小的常州和眼下的功勞在你眼里不值一提,只有圖大事者才不能在小事上犯錯。”
宋成暄淡淡地道:“大師如今還在蠱惑人心嗎?可惜現在沒有人會相信你的話,從今往后你都不必說了。”
慧凈聽到這話一怔,再看看不遠處的無戒,無戒站在那里臉上一片平靜,方才因為濟嚴大師的死帶來的傷悲也漸漸從他臉上褪去,此時的他比方才更像一個出家人,至于曾經擁護他的僧人,也都癱坐在那里,完全沒有了思量,其余人臉上都是憤慨和鄙夷的神情。
就像宋成暄說的那樣,沒有人再會聽他的話,在這些人心中,他只是個可惡的兇徒,他說的越多越會引起他們的厭惡。
“看來宋施主說的沒錯,”慧凈微微一笑道,“我雖然罪大惡極,但也不代表你們當中就無惡人,只不過你們的想法、你們的作為還沒被揭開,說不得你們比老衲更加可怕,比如你們那位尊敬的先皇,被你們尊為武皇帝的人。”
慧凈眼睛中閃動著憤恨:“若非他,我也不會有今日,可惜他高高在上,讓人不能質疑,世人不準我辱罵他,我心中偏多憤恨,大周不給我公道,我就去自己找公道,這才公平,誰贏了誰說的就是對的,誰贏了誰就是世人眼中的英豪,更是那高高在上的佛陀。
我做錯了什么?我只不過是敗了而已,我從來都沒有錯。”
慧凈說到這里,微微一笑:“還是那句話,我是在作惡,你們呢?日后就不會作惡嗎?一將功成萬骨枯,又會死多少人呢。”
護衛上前來押解慧凈。
慧凈卻看向徐清歡:“徐大小姐很厲害,這么快就將前朝遺民都勸走了,你定然想知道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慧凈指的是他背后的那個人。
可能身份就是皇室宗親。
慧凈嘆口氣:“不如徐大小姐查清我的身世,只要讓我知道自己的來歷,我就全都告訴你,如何?”
徐清歡目光一亮,他承認她想知曉這些:“大師說的很有道理,我確然想知曉這些,只不過我可以依靠自己查明。
倒是大師,眼見就要身陷囹圄,心中還有放不下的事,很想有人外在為你奔忙,不過你可能要失望了。
因為沒有人好奇你從哪里來,從前你是個無名之輩,以后也不過是個令人唾棄的假僧人,僅此而已。”
慧凈的臉色徹底變了。
慧凈被帶走。
宋成暄的臉色也好了許多,主要是身邊人那伶牙俐齒的模樣,讓他心中舒暢。
徐清歡再次看向那燃燒的佛塔,事情過后,僧人開始收斂濟嚴大師的尸身,她不禁再次嘆息,正思量著,感覺到冰涼的手被人握在了掌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