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叔又找到三四個陶罐,一個個黑黝黝的罐子放在那里,仿佛是一個個人站在那里,沉默地望著他們。
這塊地不小,如果再查下去,應該能找到更多陶罐。
“雷叔,不用挖了,”徐清歡喊住雷叔,“已經足夠了。”
齊德芳在常州經歷了九死一生,可見到這樣的場面還是不免吃驚。
“再打開一個吧!”
徐清歡吩咐一聲,雷叔帶著下人照方才的模樣將罐子里的東西都倒在布單上。
徐家馬車已經將常娘子接了過來,常娘子蹲下身仔細查看布單上的遺骨,徐清歡又在遺骨中發現了一只荷包,荷包打開里面全都是散碎的銀子,還有一塊已經木質的牌子,那木牌上隱約可以看到幾個字:馮長水。
做木牌用的木頭材質不太好,木牌已經開裂,四周有長期磨損后殘留的痕跡,顯然這塊木牌被放在這里之前,被人長期佩戴過,除此之外,還有一枚疊好的道家的符箓。
徐清歡遞給齊德芳:“等張真人過來,讓他看看。”
齊德芳目光落在那符箓之上:“我也懂得一些,才跟真人學的,而且每張符箓我都買過,應該能認出來。”
沒想到齊德芳和哥哥一樣學的這么快,轉眼已經符箓傍身,徐清歡點了點頭。
齊德芳忙將符箓打開,仔細辨認了一番:“這是薦拔往生神咒,這樣的符紙,這樣的筆法,還有道觀的私印,求來的時候應該花了不少銀錢。”
齊德芳親眼看到善人像張真人求符箓,張真人拿出供奉在祖師爺身邊三年的符紙來寫,最后蓋上道觀私印,那私印一上就是五十兩銀子,他本來還覺得平日里被張真人坑騙去不少,見到這一幕就稍稍有些安心了,用那么多銀子買符箓的不止他一人,更何況張真人還答應為他免費更換符箓,一直保證符箓上法力充盈。
徐清歡問道:“薦拔往生神咒是什么?”
齊德芳沒有思量脫口而出:“是讓幽魂飛升成仙的符箓。”
說完這話齊德芳覺得很奇怪:“為何要放進這樣的符箓?那衛娥是殺了人,恐怕這些人變成鬼之后報復他,所以才會放進符箓嗎?這也不對啊,道觀又鎮鬼符,為何他要用這樣的……”
“因為他不怕報復,”徐清歡說著看向齊德芳,“將符箓放好,裝回荷包吧!”
齊德芳立即照辦。
常娘子也初步檢查好了遺骨:“都是被火燒灼過的,可以看到痕跡,前些年災荒,許多民眾死了之后,家人沒有能力土葬,寺廟的僧人幫忙一起火葬尸身。
尸身火葬之后,會有遺骨留下來,親屬將遺骨收斂之后再入土為安。”
徐清歡點點頭,看向雷叔:“等到衙門里的仵作來驗看之后,在幫忙將這些罐子入土。”說完話,徐清歡轉身走去前院。
衛娥等人被押在一旁,沈老爺坐在椅子上,臉色已經恢復如常,順陽郡王爺和簡王、簡王妃去了堂屋里說話。
看著徐清歡走過來,徐青安臉上立即露出笑容:“妹妹,可查到了證據?”
徐清歡沒有說話,只是打量著衛娥。
徐青安恐怕妹妹有危險立即站過去,這衛娥分明不是個好人,看起來比那蘇紈還要陰險。
衛娥早就聽說過安義侯府大小姐徐清歡,如今他落入徐家人手中,他不準備說話,既然徐大小姐這樣有本事,就讓她自己去查。
“誰是馮長水?”清脆的聲音果然傳來。
衛娥閉著嘴不肯應聲,只是露出一抹冷笑。
“想必這不是他常用的名字。”
聲音再次傳來,衛娥眉毛不禁微微動了動。
“是入宮前的名字?看樣子應該是四五年前過世的,我可以去查這幾年的記檔,應該能找到一個平日里節儉、本分,不善言辭,信奉道法的內侍。”
衛娥的眼睛抬起來,目光微微閃爍,但是能看出他竭力控制著自己的心緒。
“為何馮家祖墳不愿意接納他?是他太過吝嗇,沒有給馮家族中任何幫襯,以致于馮家上下都對他心生厭惡,還是他居心叵測,犯了大錯,馮家沒臉迎回他的尸骨。
也就這樣的人才會成為孤魂野鬼無處藏身,就算你給他用了薦拔往生咒,也不過是自欺欺人的做法,一個罪人又怎么可能飛升成仙,只怕要入幽冥地獄,永遠不能超脫……”
聽到這話,衛娥突然激動起來,他抬起頭:“閉嘴,你們都是一樣的人,自以為是,不分青紅皂白就要與人論罪。
他有什么錯,他是這世上最清白的人,從來沒想過害人,小心翼翼在宮中侍奉,將俸祿積攢下來送給族人,只求將來能夠回到族里,誰知道他那狠心的親人,吃著他的血肉,卻嫌棄他是個內侍,真的回去了族中子弟會而被人譏笑,又舍不得將族中土地割一塊給他容身……”
徐清歡道:“所以你將他埋在了這里。
你屋子里箱籠里放著的東西,又都是誰的?”
衛娥不肯開口。
徐清歡仿佛并不在意:“即便你不說,我也能查出來,當年順陽郡王世子爺看見你跟著蘇紈一起做事。”
聽到這話,齊德芳不禁一怔,他沒有看到假喬姝,也就是這個衛娥和蘇紈在一起,為何徐大小姐會這樣說。
不過想到徐大小姐必然有她的用意,于是他十分乖順地點了點頭。
徐清歡接著道:“可見你們是蘇紈的同黨,蘇紈里通外敵,蓄意謀反,所有同黨自當一起論罪,你身為內侍必然替蘇紈傳遞不少消息,你屋子里藏著的那些衣物,院子里埋著的尸骨都會被衙門查驗。”
徐清歡說完這些刻意停頓了一下。
“你放心,那些衣物是誰的,尸骨又是誰的都會被查的清清楚楚,因為他們與你一樣都是罪人,犯了大逆不道之罪,所有與他們有往來的人都要被審問,有些人也許還在宮中任職。”
衛娥聽到這里不由地打了個冷顫,他抬起頭看向不遠處的少女,少女嘴角微微翹起仿佛含著一抹笑容。
“能找出這些人,也是一份天大的功勞。”少女說完這話就要向前走去。
衛娥頓時驚駭,他知道衙門會如何處置,這樣從天而降的功勞誰不想要,就算是沒有這樣的事,他們都會憑空捏造出來,更何況他藏著東西,收斂尸身是確有其事。
“你等等,”衛娥聲音沙啞,“你想知道什么,我都會說,我不是蘇紈同黨,沒有為蘇紈做過事。”
衛娥的冷汗從額頭上滑落,他死無所謂,但是不能牽連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