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有壽抱著兒子進門看到安然無恙的閨女時,松了一口氣的同時更是開懷歡笑,果然他閨女最聽話。
“餓了吧?你們等著,爹去買點吃的。”
關平安連忙抓住他衣角,“包里先吃完。”否則與家里的野菜粥相比,實在太浪費。
“爹,表叔給了我餅干。”
關有壽欣慰的摸了摸兒子的腦袋。明知自己剛得了一筆錢還知道節省,閨女乖巧,兒子也懂事。
“行,那咱們就先簡單吃一點,明天爹再帶你們下館子。”說著,他瞥到旁邊床上一大包包裹皮,不由一怔,“誰來了?”
關平安暗自悶笑,“爹,這是一位奶奶送給我的。前臺那位阿姨去打飯那會,門口有老奶奶摔倒,我去扶老人家,后來她給了東西,讓我偷偷拿回屋,別告訴別人。”
這理由應該差不多吧?
關有壽哪有心情去分析其中漏洞,急得連忙說道,“你這孩子,咋就跑出去呢,萬一人家是壞人,有意騙你出門搶了你就跑咋辦?”
“爹,老人家沒力氣,我看了。”
關有壽拍打了一下她腦袋,“就你機靈?拍花子都有人手接應,下次可不準了。爹不反對你好心,可你還小。”
關平安聞言,連忙一邊抱著他胳膊,嬌聲嚷著疼,一邊朝她哥關天佑開始擠眉弄眼的求助。
關有壽好笑的又拍了一下她腦袋。自己用多少力道還能沒數?閨女什么都好,就是太心善。
這弱點被人一抓,很容易吃虧。
三丫頭就懂得抓住這點,每次閨女對著那丫頭露出笑容,他這心里就一抽抽的憋得慌。孩子不記仇是好,可還特心寬是不是傻了點?
幸好這次是位心善的老人家,這萬一歹毒點,說什么摔了走不了要扶她回家,傻閨女是不是也跟上?
愁喲……
“以后爹沒在身邊,不管遇上誰出事,你記住一點,只能去喊人,不能自己動手,做得到嗎?”
關平安連忙點頭。
關有壽想一想又擔心孩子對這話不夠重視,接著說道,“不止你,天佑也得給爹記住了這一點。
不是爹不讓你們做好人,而是好人難做。爹打個比方,就今兒這件事情,萬一老人家說是你撞到了她,要你賠錢呢?”
關天佑不敢置信地驚呼,“還有這么壞的人?”
關有壽果斷點頭,“比這更壞的都有。在外頭,多看少說多琢磨,等你們慢慢長大了就懂爹這意思。”
“爹,我今晚就沒說話。”
關有壽好笑的斜了眼他,“是爹的好兒子。”夸完,也得夸夸閨女不是?“安安也是爹的好閨女,來,咱們瞧瞧人家給了啥謝禮。”
關平安已經看過,一套洗得發白沒有一塊補丁的小孩棉襖棉褲,兩條膝蓋處打了厚厚補丁的棉褲,還有打了一塊補丁的花罩衣。
要是以前,她瞄都不瞄一眼,可現如今她知道這些舊衣服有多精貴,尤其里面的棉花拆開還能再利用。
瞧那老人家的年紀,這些應該是她孫子孫女的舊物,洗得透出一股清香,比她僅有的兩套棉衣棉褲好了不少。
關有壽摸著舊衣服,心酸地瞥了眼倆孩子。再一次覺得哪怕為了孩子,也得必須要分家。
合在一處過日子,就比如現在,身上藏了不少糧票布票,甚至連友誼商店的外匯券他都有了。
可就是有了票又如何?
沒分家的一天,他們就不能太出格,他的兒女還得穿破衣服,穿別人都不要的破爛玩意兒。
關有壽暗自嘆了口氣,重新扎好包裹放入籮筐內,“回去讓你娘改一改,你們先穿著,將來爹給你們買新衣服。”
“爹,你給自己和我娘買吧。”
“爹都是大人了不用新衣服。”
誰說的?
關平安看著她爹身上褂子上的補丁。內心也是酸澀不已,這一身衣服已經是她爹唯一出門行裝。
關有壽一夜未眠,卻沒有絲毫倦意,只是腹中有些空虛,他盡量不驚醒倆孩子,輕手輕腳的起身,想著先弄點吃的回來。
不管華燈初上,還是晨曦微亮,這座城市它十幾年如一日,最離不了的還是人多。清晨路上已經有不少行人來來回回。
關有壽走出招待所,打量著四周,往街口慢慢踱步而行,尋找著記憶里一幕幕熟悉的片段。
還沒走多遠,迎面騎著自行車而來的葉興旺已經見到他的身影,使勁蹬了兩腿沖到他身側,“三哥。”
關有壽倒是毫無詫異他能找到自己,昨晚自己說了住在老地方那片,還難不倒他這小子,失笑的問道,“下班啦?”
“你該問我咋找到你。”葉興旺下了車,推著車把,“走,咱哥倆先去墊墊底。吃了跟我回家。孩子呢?”
“還在睡。”關有壽瞟了眼掛在自行車車頭的網兜內飯盒,“你這是還沒回去?”
“哈哈……被你猜中了。自從你們走了,我們很少來這邊,有些不一樣了,你遇上老街坊了沒?”
“那會小,沒記住幾個人,倒是大成叔認出我來了。”
“不奇怪,你隨了我小姨七八分。”
關有壽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又想笑話他男生女相?爺現在堂堂正正的八尺男兒。
早市的餐桌還是老式的木板長條桌,長條凳,很樸實,四周已經坐了不少人。倆人點了大餅和豆腐腦。
與關有壽幼年離開不同,葉興旺還是遇上了不少熟人,打了招呼,一介紹他,很快三三兩兩的人擠在一起敘舊。
熟悉的小名,記憶里的片段,讓關有壽頗有些深感自己根本沒離開過二十年。可也到底不同了。
大家有志一同不提當年當人奴才,嘮起嗑來無非是當年誰誰如今過得如何,要不就是工作上的閑事。
關有壽借著孩子還在招待所,扯上話癆的表弟告辭離開。
“這些孫子盡瞎吹,甭聽他們的,就剛才根子那白眼狼,當初要不是你替他跟那位求情,早就被打死。”
關有壽好笑地斜了他一眼,“你那么小還記住?”
“嗨,這不是我娘說的嘛。我娘心里記著當初一筆賬呢。不過沒勁,所以我都很少來這邊。”
關有壽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少跟他們接觸也好。有些人當奴才當久了,膝蓋骨還是軟的。”
“哈哈……三哥,還是你一針見血。記得那個廚房的哪個張婆子不?現在就……”
關有壽聽著表弟的絮絮叨叨論起熟悉的某些人,再次感到物是人非。
他沒決定回來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