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城廢品站內，關有壽只能先從容淡定地穩住慌了神的媳婦。他是一家之主，可不能先慌了。
“沒啥的，你忘了我故意不讓她帶黑子出門啦？沒黑子馱著她回家，她到點了就會趁咱屯里的牛車回家。”
此刻葉秀荷哪會聽得進去，“我就不該答應她一個人出來的。孩子爹，快點，咱們快去找找。”
“慌啥？”
關有壽朝廢品站的老師傅笑了笑，“大爺，還得麻煩你見著孩子讓她在這待著，我擔心走岔路。”
“行，我看到就不讓她走。你們放心好了，我這兒每天好多孩子跑來跑去，壓根沒聽說過誰家孩子走丟了。”
葉秀荷很想反駁一句，那些孩子能跟我閨女比？可好歹理智還在，趕緊道了一聲謝，抱起兒子就走。
“兒子，你琢磨琢磨，你妹妹有沒有說過縣城哪兒好玩？”
小天佑雖然深信妹妹力氣大的能揍倒大人，但是萬一遇上好幾個大人呢，他是再也不敢隱瞞。
“有！好多的，妹妹說哪天我們上飯館好好搓一頓，還得去瞧瞧電影院里頭放的是啥電影，還得去瞧瞧縣里的學校到底跟公社里有啥不一樣。”
“對了，妹妹還說想找人打聽打聽，看能不能遇上個管電的，問問他為啥咱們屯里不能有電燈？
不是都說了人人平等，可憑啥鄉下就沒電？還有上回廣播里說了拖拉機，她說得空也得去找人問問，得花多少錢？”
要不是擔心孩子，關有壽差點笑出聲，瞧瞧小丫頭整天都想些啥？“那咱們先去飯館那條街逛逛，沒準會遇上了。”
“爹，我妹妹不會上飯館，她說沒糧票，去了也白搭。”要不然他兄妹倆人早早就上城里闖江湖了。
“爹早上給了。”
“你咋還有糧票？”
關有壽頓時失聲，清了清嗓子，“就一斤糧票，不知啥時給落在褲兜里，我本來想交給你，后來給忘了。”
“還給了閨女啥？”
“沒了啊。倆孩子這段時間賣草藥的錢不是都交給你了？快走，有話回去再說。”
“哼！”
哼啥呀，你還不是早上給了閨女一斤糧票一塊錢？？？
可這話，關有壽不敢回她呀，心虛有沒有？哪怕對媳婦，他真沒壞心思，可整個家底還真不敢讓她得知。
去飯館之前，一家三口特意先路過停車的地方，馬六屯的牛車還在，可馬二爺不在，估摸也去逛街。
飯館嘛，自然沒有！
“要不去對面，沒準孩子進去看東西了。”
葉秀荷果斷搖頭，“不可能，家里啥沒有？再說沒票看啥呀，大熱天的，咱閨女也不愛跟人擠一堆，說了臭！”
關有壽猶豫了一下，還是快走幾步跟上媳婦，于是首次能得知他家閨女下落的機會給白白飛了。
否則一進去，只要隨便抓住一位售貨員問問，有沒有見到一個這么點高，頭上扎著紅色朝天辮的小丫頭，估計沒人會忘得了。
——誰家敗家孩子會一下子買了2袋1罐的麥乳精？
電影院，一家三口在葉秀荷執意要求之下一到此地，頓時回醒，還沒到點呢，人家放啥電影？
“爹，要不還是去學校？清叔說了好幾次，讓妹妹來縣城就去找他，他帶我們去玩好玩的。妹妹找不著那個大姨，準是去找清叔和我大表哥。”
別說，這理由很充分。
不用關有壽回話，葉秀荷掉頭就走，可她大侄子的學校在哪兒呀？一共也就來了兩趟縣城，只能讓自家男人領路。
以關有壽對自家閨女的了解，是壓根不可能！他閨女瞧著笑瞇瞇的，天真得很，可干啥都很有分寸。
去找那倆書呆子干啥？
不是打擾他們學習嘛。
但他看著一臉著急的媳婦，想想還是去了，凡事不是絕對的，也許呢……
其實要是仔細觀察的話，就會發現關有壽一路走來，他的注意力都在聽城里有沒有哪出了亂子？
這萬一是哪里打架，或者哪里墻頭屋子塌了，或者哪里出現小動物撓了人，還真有可能是他家小棉襖出事。
否則有黑子在身邊，加上他閨女年齡又小又會兩招，有心人一個防不勝防都得先吃虧，否則他能開口答應？
越是這么想，關有壽倒是越發淡定。
那邊關平安可不知她爹娘正滿城尋人。
換裝之后，她再倒回百貨商店，瞧瞧時間還早，顧客也不多了，要不再上樓看看？還有私房錢呢，可錢是啥？
王八蛋！
自我安慰一番，小丫頭先上了二樓，又對準那輛自行車行注目禮：等著，很快就能拉你回家！！！
關平安來到鐘表柜臺，那位男售貨員同志正跟隔壁賣鍋的女售貨員嘮嗑，卻沒忘了一面之交的小伙伴。
“喲，小孩，你去哪玩兒啦，小臉蛋咋弄得這么臟？”
關平安伸出小手蹭了蹭臉，“我說故意的，大哥哥你信不？這人長得太好可真麻煩，遇上個老大娘都愛掐我一下。”
這不要臉的話說完，惹得兩位同志哄然大笑。
“別笑了，大哥哥，我要買小鳥喂食的小鬧鐘，就是那個七塊六的。”王六那就沒這種款式，可你已經買了兩個加上一塊手表，這是想干嘛？
男售貨員看著她抽出工業券，樂呵呵地打趣道，“我瞧著不像，是不是家里大人不答應你在地上打滾？”
“這么丟臉的事兒誰會干呀。”關平安取出錢和工業券放到柜臺上，不忘調侃道，“大哥哥小時候一定沒少干吧？”
這要是換個人購買物品，還得等對方開完票，再用鐵夾一夾，“唰”的一聲滑到對面收款處。
可她人小，從樓下那位漂亮阿姨到這兒，都替她連錢帶票地一塊夾著“唰”了過去，也省了她多跑一趟。
就這一點來說，關平安還是很享受年幼的專利。
“我？咋可能？我是黨的好兒女。”開完票，男售貨員又柱在柜門上，“鬧鐘得每天上發條，記得別用太大勁兒。”
“謝謝大哥哥。”買完小兄長的禮物，關平安的眼睛又瞄了眼柜臺內的手表，128塊，確實跟她的進口表，沒得比。
哼，要買就買最好的！
趕明兒她再添一塊進口女表，再買輛自行車，將來她爹娘戴上最好的手表騎著嶄新的車子，準會很高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