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關大爺瞥了眼關有壽的背影，長長地嘆了口氣，“已經躺了快一個禮拜，還不讓我跟你們說。”
“找大夫了沒？”
“你娘那人，唉……一分錢都恨不得都掰成兩半，說是歇會兒就好。后來還是馬大夫過來一趟，說是啥心病。”
心病？
當然需要心藥醫。
這是想她男人上門說好話？
“不是說累倒嘛？”葉秀荷蹙緊眉頭，“會不會又是大嫂干了啥事？讓娘心里起了疙瘩上火了。”
關有壽舉著鋤頭的手一滯，繼續頭也不回地翻他的地。不管他媳婦是有意無意，不是回得很合他意？
“肯定有。不過，主要還是想她的三兒。”關大爺索性直接挑明，“昨晚你梁大娘上家里串門，夸了她家大柱。
她一走后，你娘就整宿抹淚兒。我問了好久，她才憋出一句，我家三兒咋能真不要我這個娘。”
葉秀荷：“……”
關大爺也沒為難這個兒媳婦。本來就是個憨的，壓根做不了老三的主，他還能等到啥好聽的話？
說完，他嘆了口氣，站起身離開。
對這個兒子，關大爺是失望到底。打，打不得；罵，權當耳邊風。真不應該分家，全被他料了個正著。
他這一走遠，葉秀荷瞟了眼周圍干活的人，猛地一拍自己腦門：完了，原來是故意過來使壞呢。
她張了張嘴，終究還是沒蹭到關有壽身邊。
好氣的
又來壞她家名聲。
關有壽放下鋤頭，杵在那兒，很是糾結地看著關大爺背影。過了片刻，他拖著鋤頭走到葉秀荷身前。
“媳婦，我爹他們應該是快要沒糧了。”
“啥？”
葉秀荷立馬站起身，“咱家口糧可沒多少，要不然我還整天挖野菜湊合啊。我就說奇怪了，可不是心病。”
很好！
關有壽等得就是此話，他扭頭看向關大爺離開的方向，“我真想削老大一頓……算了，都分家了。”
“可爹說了娘她，娘她……”
關有壽惱怒地瞪了她一眼，拖著鋤頭就走，“我不去！死也不去！去了我娘又哭天抹淚兒說這沒了，那不夠了。”
葉秀荷舉著胳膊想拉他，“哎，你說你這人……急啥呀？”
“還不急？天都要黑了，你也快點，咱們得把最后一點兒地給整完才行。咱可不能跟老大比，他不干活不怕餓死。”
葉秀荷聞言，果斷蹲下干活。
差點嚇死她了。咋有這么壞心眼的老人？幸好她男人腦子快，要不然明兒屯里又得傳出好多閑話。
她是松了口氣，卻沒發現關有壽蹙緊了眉頭。她更不知她男人正琢磨是不是該學閨女去劈頭豬。
對自己親娘，關有壽是越了解，心里越沒底兒。冷了她快半年，鬼知道老太太又想出啥招兒。
想他？
他關有壽從不冤枉人。
僅有的母愛，就先權當有吧。
那也是對他有利可圖。
這會兒老頭只要回去一說倆孩子不在家。他那個娘一確定之后晚上不上門，明晚也準會過來。
也確實如此。
比他想象中還急。他們夫妻倆人踏著夜色而歸時，關有壽一眼就瞟見家門口坐著的一道熟悉身影。
關大娘瘦了不少，瞟了眼有意落后幾步的兒媳婦，期期艾艾地看著走近的兒子，“三兒？”
關有壽暗自嘆了口氣，放下鋤頭靠在門口，往后退了幾步，“我送你回去。”說完，他轉身就要拔腿。
“不用。我過來跟你說句話就走。”
關有壽上前攬過老太太的肩膀，擁著她就走，“行，一邊走一邊說。媳婦，你閂好門，別誰都給進屋。”
被兒子強行拉走的關大娘實在忍無可忍，狠狠地揪著他的腰，咬牙切齒地低聲罵道，“小王八犢子！”
關有壽忍著痛，一直擁著她就了一小段路，這才送了手，“老太太，你找我想干啥？我很忙的。”
“小畜生，老娘連進屋都不能進？”
關有壽默了一下，“我不想你難堪。算我求你了，給你自己留點臉行不？你要是見不得我，我會想辦法搬走。”
“你敢！”
關有壽瞥了她一眼，撇過腦袋，“那你就安靜地待著。”
關大娘上前一步抓著他的衣服，一雙眼睛不忘朝四周打量著，悄聲道了一句，“那人真死了。”
關有壽嗤笑一聲。
還真當他是個傻子！
然后呢？
“不管你信不信，我前兩天夢到他了。他說不怪我，你能好好長大他已經很欣慰。兒子，別鬧了。”
“說完啦？”關有壽拍了拍她的手，“放開。”
“兒子？”
關有壽無語地朝天翻了個白眼兒。從老三到三兒，再到兒子……可別喊出啥寶貝心肝肉，真會嚇死人！
“你裝不了慈母，我裝不了孝子。咱們就各自安好行不？”
“兒啊，你是挖娘的心啊……”
“噗呲”一聲，關有壽忍不住笑了。他越笑越大聲，瘋了似的笑，笑著笑著，笑出了淚兒。
笑得關大娘無措地看著他。
“老太太，你有心嗎？”關有壽拍掉了她拽著自己衣服的手，“你摸摸看你自個，你有心嗎？”
“我這一輩子已經毀在你手上，你還想如何？你是親娘嗎？這世上還有你這樣的親娘嗎？”
“我就想安靜地過我的小日子，你為何就容不得我？總要逼得我惡言惡語跟你撕破臉才罷休？”
“我已經沒了利用價值，你就饒過我這條賤命好不好？就如我一直不問你當初有些東西藏在哪兒。”
“三兒！”
“我忘了告訴你一件事。當年那人有跟我說過他老家在哪兒，家里還有何人，他排在第幾。”
關大娘霎時瞪大雙眼，脫口而出，“你瞞我？”
連他親老子是哪兒的人士都不知，居然還敢找借口托夢。他關有壽原來在親娘的眼里就是這么愚不可及。
關有壽沒回答是與否。雖說他們母子倆人是站在路口悄聲交談，但難免會讓外人見了怪異。
他輸不起！
他還有妻兒！
關有壽扯了扯嘴角，“所以老太太，咱們扯平。你已經收了我的賣身錢，咱們各自安靜地過日子。”
“死小子！老娘瞞著老頭子，還不是往后留給你？”
關有壽果斷轉身就走。
有些人已經不值得他心軟一次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