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評比起誰最了解她爹,其實關平安比她馬大爺更清楚。出口詢問,無非是她心有不安,想找個人訴說。
開三天外出證明也好,七天也罷,她爹明兒個肯定會啟程回家。他壓根就不喜歡住在省城葉家多一天。
送年禮是借口。
真相是她爹不放心小北獨自一人回京。一旦趕上程玉萍工作的列車車次,將人與物拜托給對方,他會立馬回家。
而這三天時間,原本就是在她爹的預算之間。之所以開了七天的外出證明也是以防萬一,可哪來這么多萬一。
穆休那壞家伙干什么事情都早已在心里計劃的妥妥的,怕只怕他在義爺爺離開之時就打聽好了。
這一趟回去,不知他是想渾水摸魚,還是真的不放心他所謂的不放心老人。總之,這小子很不實誠。
前幾天就嘀嘀咕咕的,也不知跟她爹都商量了些什么,問了,他就只會說放心、安心。誰擔心你啦?
德性!
天公做美,昨兒刮了一宿的大風,早上終于不知什么時候停了下來。看來她昨晚入睡前的祈禱很靈驗嘛。
堂屋的門口已被積雪給堵了,高度差點到了她的脖子。好在她小飛俠機靈,昨晚就拿了鎬和鐵楸進屋。
“誰?”馬振中一夜無夢,睡的可真香,被一泡尿憋醒正要起來,就聽到外面又窸窸窣窣的聲音。
要不是他立即回醒此刻在哥們家,差點以為有賊進屋。“是安安?快停下了。天還黑著,你起這么早干啥?”
“手電筒在枕頭邊摸到了沒?”聽到馬振中的聲音,關平安想想就停了下來,“我平時都是這個點兒起來的呢。”
將土鎬和鐵楸靠在外屋地的大門口,關平安先扭高了馬燈的燈芯,之后掀開其中一個大鐵鍋的鍋蓋,用勺子攪拌了一下,見燜了一晚上的大碴子已經綿軟,她又開始跑到另外一個灶前。
馬振中出來時,再次見到包著頭巾圍著小圍裙的關平安又似模似樣地掌著勺,他還是忍俊不禁地暢笑出聲。
見他笑,關平安也跟著樂出聲,“等等哈,咱們馬上就能吃早飯。大爺,我就蒸了粘豆包和饅頭,等晌午咱們就燉肉。”
馬振中知道別人是驢糞球——面上光,可哥們家里如今是真的不差吃喝。聞言,他也沒客氣,等回頭讓媳婦拎點東西過來也一是樣的。
與關有壽這種半脫產性質的會計不同,他就相當于生產隊的管家。原則上只要提前制定全年的收益分配方案以及年終所有的收益,日常再做到日清月結全隊的財務開支,定期公布生產隊的收支賬目就行。
而馬振中他身為副隊長就不同。首先他要起帶頭作用,農忙第一個上,貓冬時節也不能真退下。
整個大隊里里外外,他都要顧及。基本上是他大伯這大隊長一句話,他就要跑斷腿。非常累,就是每天多得兩個工分而已。
不然關有壽不會時刻想推哥們換個職位,要不就跳出屯子。可對馬振中來說,他是馬家子孫,自有屬于他的責任和義務。
這不,這里一鏟除堂屋門外的積雪,他也來不及再清理院子。喊醒倆兒子,他急匆匆地吃了幾口早餐就跑去隊院。
不意外的,這一次他又顧不上自家。好在他老爹和兄弟都支持他工作,像往常清理屋頂積雪什么的,都幫他干了。
關平安哪敢還讓馬明海哥倆搬著清掃院子,一等他們兄弟倆吃完,趕緊推他們出門。再不回去,也說不過去。
他們家的屋子肯定是不會塌了,但同樣的,積雪不會少。關鍵是馬明海是長子,十四歲足矣支撐門戶。
爺爺說親的沒錯,他不會計較,叔叔伯伯是親的,也許也不計較。可大娘嬸子呢?自家男人幫多了就是不說,心里也會有疙瘩。
不然她鳳姨不會一見到幾位妯娌有事兒,還是不管吃不吃虧的大小事,她都屁顛屁顛地趕過去搭把手。
她鳳姨咋指導她的?兄弟之間處的咋樣兒,這妯娌之間很重要。她吃點虧不怕,回頭他們兄弟之間又會找補回來。
當然,退讓歸退讓,可要是真遇上個不知好歹的妯娌,那就先忍著別吭聲,想法子逮機會一等占了理就坑死丫的。
這也從側面說明她娘就錯了。有理沒理的都先顧著她爹的臉面,憋死也憋著性子,可你退讓了有啥用?
劉春花她們還不是個個都上臉就蹬鼻子,有誰覺得她娘這個妯娌不錯的,用她鳳姨的話來說都是她娘給慣的。
可不是嘛,用拳頭都干脆。
也不知她姥姥這一晚又給她娘洗腦了沒有……老是啥讓老姑娘孝順啊,謙讓啊,姑爺會懂你苦衷的呀。
她爹不懂的。
沒了外人在,關平安就是在心不在蔫的,但她揮舞起土鎬和大掃帚的力氣是足足的,清理完前后院的積雪。
關平安又不放心地跑去大門口瞅了瞅外面。別說通向屯西口的道路,就是整個馬六屯都被大雪給覆蓋了,到處都是一片刺眼的白。
這鬼天氣,她娘可咋回來喲,還有她爹,這天色要是坐鐵片車又換馬車回來,連同她小兄長可不是凍僵?
關平安微瞇著雙眼瞄了瞄天色,遲疑一下,她還是先轉身跑回屋。將灶膛里的余火扒出來裝到火盆內,邊裝,她邊用火鏟子給拍實。如此一來,火盆內的碳火溫度能保持個一小天的時間。
裝完火盆的,關平安又給灶膛和炕洞添了柴火……這下子就是神仙都拉不住她,立馬召集小弟們開始出發。
昨天她就應該讓黑子和二黑送她娘和鳳姨娘倆去葉家堡的,可誰讓她娘一片慈母心,怕她一個人在家對付不了老院那邊的人。
她自己呢?私心里也有那么一丟丟的與其能花錢租馬車何必讓她小弟受累的僥幸,這不,壞事了吧。
要是讓她娘乘著帶有小火爐的爬犁出門,此刻她何苦擔心。就是不知她屯子里的車老板子昨晚會不會被她姥爺給灌醉。
這是非常有可能的。
不管了,她就停在道上的三岔路口等著,誰先到,她就接誰先回家。沒準她爹和她哥這對爺倆更可憐。
別說,你老子此刻就在惦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