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對你娘有信心。今非昔比，她有兒子，她無須再躲避，她也躲避不了，除非她松開你爹手。”
那天齊景年最后的這一句話，讓關平安悵然。枉她還時常勸穆休別活在過去里，過去的已經過去。
大雪初歇。
該寄走的年禮都寄了，還陸陸續續地收到年禮，可和這些包裹單到了她家的同時，她姥家的回禮比往年更多了。
五十斤一刀刀上好的五花肉、五十斤灌好的一條條血腸、五十斤的香菇木耳、五十斤松子毛嗑堅果等等。
好吧。
這里面也包括她姥家給齊家他們幾家的回禮。
可她姥家也不是見錢眼開的那些外家對吧？
對的。
關平安看著天一黑又開始輔導她娘英語的老子，撇了撇嘴——也就是她娘虎，被幾塊破石頭哄住了。
“厲害了我媳婦，對！發音非常標準。別說，照你這個進度，咱仨個月當翻譯都不成啥問題。”
——又灌迷魂湯了。
“先喝口水，咱不急。現在踏實了吧？手上沒錢就是好，咱們也不用花費錢去看電影干啥的。”
——可不是嘛，你用美人計迷惑得我娘掏光私房錢盡買些石頭和珠子。沒錢好啊，沒錢了，我娘踏實了。
背著雙手的關平安咧嘴無聲樂呵著。她爹還是很稀罕她娘的，她還是不要進去打擾她爹娘黏糊得了。
梅園書房。
梅老的眼角余光看著探頭探腦的某人，剛下意識勾起的嘴角在他抿了抿嘴之后可算不見笑意了。
“咳咳咳……爺爺你辦公啊。”
梅老“冷淡”地側頭看向門口，“有事兒？”
“會不會打擾你？”
鬼丫頭！
你倒不要進來試試！
關平安屁顛屁顛地蹭到書桌前面，“爺爺，身體是G命的本錢，為了明天更好的工作，您該休息了。”
“心情好了？”
“嗯？”關平安眨巴了眨巴眼，“我心情挺好的呀不用上班，天天在家里閑著想干嘛就能干嘛。”
梅老抓起手邊的戒尺。
關平安立馬往后一退，“我老實坦白。”
“哼！”梅老重重地哼了一聲，勾了勾手指。
“尺子。”
“不敲你。”
“說話算話？”
“嗯？”
關平安快步湊近書桌前，還不忘挪了一張椅子入座，胳膊放在桌面，雙手托著下巴，“爺爺，我想我姥爺了。”
梅老差點被自己口水嗆到。
臭丫頭，語不驚人死不休是吧？
“爺爺，誰都不是完人。說實話，剛開始我很生氣，我心里其實明白我姥爺對我不是真有多寶貝。”
還寶貝。
“可咋說呢，那是我姥爺，生了我娘的姥爺。”
“不是你姥生的？”
關平安哀怨地看著他，“爺爺！……”
“好好好，我不打岔。”
“我剛說啥來著？哦對了，誰都不是完人。我姥爺就是遷怒到我爹身上，他總不會是想我爹娘分開對吧？”
“接著說。”
“好。”
關平安放下一只手，屈指敲了敲桌面，“或許本意上，我姥爺是想敲打敲打姑爺，并無其他之意？”
“自己琢磨。”
“爺爺，我很苦惱。你說人與人之間要是這里扯來，那里扯去的，扯著扯著，扯到最后，豈不是誰都不是好人？”
“你是不是好人？”
關平安搖頭，“不是。我知道自己私心太重，當不了好人。就說我對我姥家吧，我也是有私心的。”
梅老笑了笑。
“剛開始吧，分家了還有不少麻煩，我借了我姥爺名義行事，拉著我姥爺的名義對抗我奶奶那邊。”
“后來，我姥家確實比我奶他們要好。我從小沒有爺奶疼我，我是真的把我姥爺姥姥當成了親爺奶。”
“再后來，我姥爺有讓我失望過，我又不傻的，我怎么會看不出我姥爺利用我和哥哥跑到你這兒。”
“可我更感激他帶我兄妹倆人找上你。要不是我姥爺，我根本不知道原來我爹一直有人護著。”
“那時我真怕的。不瞞你說，我都想好了我爹身世一旦暴露，葉家堡總能比其他人靠譜，實在不行再逃。”
梅老抽了抽嘴角，“不是有小山谷了？”
“嘿，嘿……”關平安訕笑兩聲，“那會兒還沒找著呢，我那會兒還八歲都不到。那會兒我不是擔心一個人帶不走我爹娘和我哥嘛。”
對啊。
你那是才八歲不到。
十年過去了，時光流逝，一眨眼的功夫。
梅老看著眼前已經長大成人的孫女，眼神有欣慰，還有那么一絲絲的遺憾。
“你看，我就不是好人，當時就盯上我姥爺了。再后來，哪怕田勝利去了屯子，我還是想抓住我姥爺。”
梅老無語地瞟了她一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你看，連我對我姥爺的孝順就有目的，我又怎么好怪他老人家對姑爺的心思不純對不對？”
梅老放下茶杯，“說重點。”
“我姥爺挺好的，我也不喜歡過勾心斗角的日子，你還是別培養我好不？我都想好了，不管那邊關家如何個復雜法，我冷眼旁觀就是。”
梅老的手立馬伸向尺子。
嚇得關平安顧不上單手托著下巴，立馬撲向前雙手按住，“慢！我的好爺爺喲，明明你孫女我能用拳頭干啥費腦子呀？”
梅老忍不住笑出聲。
“哈哈哈……你笑了。”
“你祖父當年就說只要你爹過尋常人生活就行，可現在？直接讓你爹留著這兒，憑你爹本事安穩過日子不好？”
關平安默了。
“如初，爺爺一直知道你聰慧，你和你爹很像很像。當初你爹就跟我說，他不要過什么好日子，自由自在就行。”
“可兜兜轉轉的，你爹逃過去了沒有？結果如何？那二十年，他遍體鱗傷。你也想嘗嘗這種‘自由自在’的日子？”
“你要不想過勾心斗角的日子，我也有辦法。放開你爹，放開你哥，從此以后，你就是你，與關家無關。”
關平安連忙搖頭。
“看，你就做不到這一點。你想保護你爹，想保護你娘，甚至還想保護你哥。你用拳頭去保護？”
關平安默默看著說完又端起茶杯喝水的梅老。
完了。
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