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謝老夫人那番話,直接將她給砸蒙了。
蘇阮抬頭看著祁文府,眼里滿是迷惑,“祖母沒怪我,那她為什么生氣?”
祁文府見她有些遲鈍的樣子,忍不住低笑起來。
“或許她不是氣你,只是覺得心疼。”
蘇阮微歪著頭,滿臉茫然:“心疼?”
祁文府點點頭,將酥奶茶朝著她推了推,放在她身前之后,這才說道:
“無論是從那一日你大鬧喜宴后謝老夫人的反應,還是她今天去曹家之后所做的事情,都能說明謝老夫人是個愛憎分明,十分睿智的人。”
“她很清楚不管有什么理由,你父親喪命于謝淵之手是事實,而你因他而驟失庇護,從嬌弱貴女變成了滿身尖刺也是事實……”
“謝老夫人對你有愧疚,也有憐愛。”
祁文府聲音清淡,說起話來時不疾不徐。
“你之前說過謝老夫人對你一直都很好。”
“她收你當孫女,讓你不必入謝家宗祠,準你將來替你父親延續血脈,我聽說那一日她去信陽侯府,還逼著郭家讓給你了一個去女院的名額。”
“謝老夫人讓安陽王妃出面替你正名,甚至帶著你出席京中宴會,替你撐腰,就是想要竭盡全力的去給你一個安穩舒適的環境,讓你真正的融入京中勛貴世家之間,彌補你父親走后,你缺失的哪一部分親情。”
祁文府看著蘇阮。
“蘇阮,你很聰明,而且你對曹家的手段也沒有錯,換做是我,如果有人敢這般算計我,我恐怕做的比你還要更加狠辣一些,只是你在做這些事情之前忘了一件事情。”
“你今年才十四歲,尚未及笄。”
“如果是在尋常人家,你該是個天真懵懂,或許會有些小機靈小心思的孩子,但是絕不會是這般滿腹算計,熟練的將謀算人心的手段好像刻進了骨子里的模樣。”
那曹家的事情,如果是尋常人遇到,哪里會想到這么多的手段?
就算是再不滿曹家算計,也最多是鬧上一鬧罷了,頂多回去告訴長輩讓府中長輩出頭,有幾個會會像蘇阮這樣。
從一開始在斗雞場時,就已經想透了后面要走的每一步路,算計了所有人的反應,一環扣一環的謀算曹家,利用身邊能利用的所有人,只為了將曹家和宇文宿一腳踩死,讓他們無力翻身。
祁文府看著眼前這個這個看似乖巧的女孩兒,心中也是生出幾分說不出的復雜來。
這世上沒有誰生來就會這些陰謀算計的,更沒有誰生來就懂得怎么去用狠辣的手段保護自己。
要經歷多少事情,受過多少磨難,才會讓一個本該不諳世事的閨中少女,變成了這般縝密小翼,滿心防備的模樣?
祁文府說道:
“謝老夫人不是在氣你,她只是心疼你。”
“她想要你活的開心一些,就像是謝家其他幾個女孩兒那樣,學會依靠長輩,而不是事事算計,把什么都抗在自己肩上,讓你自己活的那么累,那會讓謝老夫人覺得更愧疚。”
蘇阮微皺著眉,隱隱有些明白祁文府的意思,卻還是低聲嘟囔:“可我不覺得累啊。”
祁文府挑眉。
蘇阮抬眼說道:“我覺得這樣很有意思,時時算計的確是好費心神,總能猜出別人心思有時候也沒那么開心,可是總比當一個傻子,等著別人心善或者偶爾救濟來得強吧。”
“這世上又沒有誰欠誰的,也沒誰該去保護誰一輩子。”
“與其靠著別人去活,讓自己厲害一些,不是才能活的更自在嗎?”
蘇阮聲音輕輕的,可說出的話卻是格外的涼薄。
“戶部的事情還沒解決,謝家如今就是個香餑餑,人人都想啃上一口。”
“與其成為待宰的魚肉,等到刀口臨頭再去反抗,那我寧肯成為那個執刀之人,砍掉所有覬覦謝家的那些人的爪子,弄死了那些想弄死我的人。”
“這樣才能真正的安寧。”
祁文府看著蘇阮眉眼間的冷漠,不由微瞇著眼。
雖然她的說法沒有什么問題,他也十分贊同,可是這幅心思放在一個才十四歲的女孩兒身上,卻格外的違和。
就好像……
一個孩子的皮囊,裝著一個看透世事活的特別明白的靈魂。
蘇阮說完后,就見祁文府目光古怪的看著她,下意識的皺眉:“你這么看著我做什么?我說錯了?”
祁文府搖搖頭:“沒什么,我就是覺得有些熟悉。”
“啊?”
蘇阮不解。
什么熟悉?
祁文府說道:“我就是覺得你說的一些話我好像在哪兒聽過一樣,而且蘇阮,我發現你的一些小習慣跟我有些像,要不是知道你剛來京城不久,我都快要覺得我們以前是不是見過。”
蘇阮聞言臉色有些僵住。
祁文府沒留意她的不對,只是說道:“我以前在外為官的時候,曾經有段時間弄壞了腸胃,后來回京之后吃什么東西,都喜歡掰開弄碎,或者是泡在湯里茶里。”
“雖然大夫總說這樣不好,可我食不得硬食,否則便會胃痛,沒想到你也這樣。”
蘇阮低頭看了眼被她扳碎之后,方方正正的擺在盤子里的點心,還有飄在酥奶茶里的幾塊,頓時頭皮有些麻。
她上一世當了祁文府將近八年的丫環,很多習慣都和祁文府像極了。
他胃不好,蘇阮便習慣了弄軟食。
他眼睛受過傷,蘇阮便從不在烈陽之下看書。
他夜里偶爾會失眠,蘇阮便總會弄些艾葉放在枕下,手邊永遠放著他愛看的書。
南北陳對立的時候,蘇阮和祁文府因為很多事情反目成仇,她跟祁文府隔幾日便會書信“對罵”一遭,甚至于為著各自的主子沒少對對方下狠手,可是有些習慣早已經融進了骨子里。
上一世沒改過來,這一世也還帶著。
蘇阮對上祁文府的眼睛,訕訕道:“是嗎,那還真巧,我在荊南的時候餓得多了,便也習慣了這樣。”
祁文府覺得蘇阮的神色有些奇怪,正想說什么,眼角余光就瞅到門邊上那露出來的一截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