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彪回到荊南,占據了他弟弟郭成的身份,以及后來找到何芳娘。
這些都極有可能是早有安排的事情。
蘇阮看得出來,郭彪對何芳娘或許有那么幾分真心在,可這真心未必足以抵擋他對某些人的忠心,也就是說,他之前所說的那些話都不可信。
至少,不能全信。
祁文府聽著蘇阮低聲說的話,心中頗為認同,他說道:
“之前我們就曾猜測,荊南天災時,是有人故意延遲朝廷賑災,明面貪污賑災銀兩,暗地里卻是借機收攏難民,借以避過朝廷暗中屯兵。”
“郭彪的經歷極為符合,而且他年少體壯,又有功夫在身,父母早亡、兄弟不睦,是極好的招攬之人。”
“若真被收攏麾下,迅速冒頭也不是什么難事。”
郭彪離開荊南之后,如果真的如他們所想,是和之前那批難民一起被人收留入了“嶂寧”,成了屯兵之數的一部分。
那如今這一切倒是都能解釋的通了。
他和蘇阮一手扳倒了薄家和二皇子,斷了那人推在人前的幌子,又抓出了越家父子,甚至牽扯出了嶂寧屯兵的真相。
那人想要他們性命,倒也正常。
遠處的水面黑漆漆的,浪濤卷卷翻涌不斷,月色之下只隱約能看到幾只搖曳不定的小船,而船上的人早已經入了水不見了蹤影。
祁文府沉默了片刻才突然說道:“阮阮,那個陶秀才,是不是就是你一直在追查的那個藏在薄家身后,借二皇子之名,假意于嶂寧屯兵甚至關系你父親之死的人?”
蘇阮猛的抬頭看著他,目光緊凝。
祁文府側身看著她說道:“你自己或許沒有察覺,從你入京之后,你所在意的,所追根究底的,所念念不放的,幾乎都是與荊南舊案有關的人。”
“薄家倒下之后,二皇子被圈禁,所有人都覺得荊南的案子告一段落,可唯獨你總是惶惶不安、難以心寧,就好像你知道這背后還藏著些什么別的危險。”
“越家父子蒙騙謝家多年都從未被人察覺,可你卻一眼便將他們抓了出來,嶂寧屯兵之事也是你最早察覺到異常。”
祁文府緩緩說道,
“我也在意薄家身后之人,甚至明宣帝、朝中許多人都想要查個究竟,可是阮阮,你好像比我們還要在意。”
“就像是……”
“你知道那人的存在會破壞你想要的安寧,知道他會傷害你所在意的一切,甚至將你努力庇護在羽翼下的一切摧毀,所以你想要提前將他鏟除以絕后患?”
蘇阮的心有那么一瞬間猛的停滯。
眼前之人的問題太過突然,突然到她一時間腦中嗡了一瞬。
“四哥……”
蘇阮張了張嘴,想要說什么時,就感覺到眼前一黑,突然有雙大手蓋住了她的眉眼,遮住了她所有的視線,讓她陷入黑暗之中。
“別對我說謊。”
祁文府覆上她雙眼,將她黑眸蓋上之后,才低聲說道,
“我無意探查你的秘密,有些事情你若是不想說,我也不會強求,可是阮阮,隱瞞比信任要累,而且一個人背負太多,為什么不尋我幫你?”
“我以前從未執著過什么,而從今往后所執著的也只會有你。”
“你不用害怕我會和你走上對立之路,只要你依舊留在大陳,留在京中,我就永遠不會轉投旁人,甚至輔佐效忠于誰,來毀掉你想要努力維持的安寧。”
“除非有一日,你想親手毀掉它。”
蘇阮眼睛被蒙上后,眼前便一片漆黑。
她什么都看不到,只能感覺到眼上傳來的溫熱,還有耳邊不疾不徐,伴著水流翻涌時卻格外堅定的聲音。
她聽出了祁文府話中的意思,也沒想到她當初隨口問過他的話,他卻依舊還記在心中。
蘇阮一直浮浮斷斷的心突然就沉了下來,眼睫微顫了顫抖后,開口道:“可誓言是最不可信的東西。”
“你未曾信過,又怎知道不可信?”
祁文府感覺到手心里的癢意,突然將手拿了下來,與她四目相對。
蘇阮靜靜看他許久,對著他道:“那我若說,大陳不出十年便會南北分立,而你叛出陳朝進入新朝,以南河為界陳兵在外,輔佐新君與北陳對峙,你信嗎?”
祁文府神色間滿是愕然。
他想了很多,也猜測了不少,卻獨獨沒想到蘇阮會說出這個來。
蘇阮見他滿臉驚愕的模樣,緊抿著嘴唇正想說她胡亂說的時候,卻見祁文府臉上愕然收斂。
他像是極為認真的皺眉仔細想了許久,遲疑著開口,“你說的是真的?”
蘇阮只以為他懷疑她胡言,唇邊勾起抹輕嘲:“你不信?”
“我信。”
祁文府皺眉道,“我只是在想,以我如今的情況,為什么會放著朝中前程似錦,去轉投入一個亂臣賊子的麾下,廢那功夫建立什么新朝。”
輔佐新君固然有不世之功,可卸磨殺驢、不得好死的更是比比皆是。
若是朝中艱難,他活不下去了,或許會考慮轉投新君求一條生路,可如今祁家安好,整個祁家根基都在大陳,他為什么會放棄朝中一切轉投他人?
祁文府看向蘇阮問道:“所以你之前問我會不會背棄宇文皇室轉投旁人,就是因為這個?”
蘇阮嗯了聲。
“那大陳分裂時,朝中局勢如何?”
祁文府沒嘲笑蘇阮狂言,沒笑話她胡說八道異想天開,而是很認真的問道。
蘇阮所預想中的一切都沒來到,見祁文府居然很認真的跟她討論起了上一世的朝局,她忍不住看著他疑惑道,“你信我?”
祁文府挑眉:“為什么不信?”
蘇阮:“……你不覺得我說的這些都太離奇?”
“朝中雖然局勢不算安穩,可明宣帝健在,太子早立又有權臣拱衛,朝政、兵權大多都在皇室手中,你不覺得我說的不切實際?”
祁文府想了想,認真道:“雖然有些離奇,可若是照著你所說仔細想想也不是不可能的,而且些事情也的確有所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