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文府沉聲道:“不知道,否則臣絕不會替父親請罪求饒。”
有些事情情有可原,也能夠讓人諒解,可有些事情卻是不能。
荊南那場天災蔓延成人禍,死傷無數,借機屯兵之人更是陰狠歹毒喪盡天良,已經沒了一個人為人的底線。
若是祁老爺子當真摻合其中,祁文府也不會原諒他,今日更不會替他求情。
他不是好人,可他也不愿做畜生。
太子知道祁文府為人,況且仔細想想,若是祁家老爺子當真參與了沈鳳年之事,當初他又怎么可能讓祁文府主動掀開荊南舊案,將本已經釘死的案子再次牽扯了出來。
況且若祁家真的參與謀反,沈鳳年也沒那么容易事敗,而今日坐在這里的就不會是他,而是宇文崢了。
太子臉上緩和了下來,伸手扶著祁文府起身:“既然祁老大人不知道此事,孤不追究他罪責。”他讓祁文府起身之后說道,“不過此事到底與你祁家有關,雖不追究,可也不能半點不罰。”
祁文府眉間一松,連忙道:“臣明白,臣愿自請離朝,從此不問政事,只求殿下不要遷怒我大哥他們……”
太子聞言險些被祁文府的話氣笑:“你是巴不得能尋著個借口離朝堂遠遠的是不是?”
人家求情都想著罪責越少越好,就算是主動認罪也都遮遮掩掩,可誰跟他似的,不僅把緣由來去吐了個干干凈凈,還一開口就是自請離朝。
太子沒好氣的說道:“你才二十出頭,正該勞累的時候,想要安安生生告老之后逍遙自在,你簡直想得美。”
“孤就罰你留在朝中,沒孤的命令不許懈怠偷懶,好生的給孤當牛做馬,直到老的動彈不了!”
“太子殿下……”祁文府驚愕想要說話。
太子直接冷哼道:“怎么,還想說你傷勢沒好,要在府中養傷?你別以為孤不知道,太醫半個月前就去瞧過了,說你傷勢都好了大半,半點兒事兒都沒有。”
祁文府被太子拆穿,一時噎住,然后訥訥道:“可臣瞎了。”
“眼睛瞎了,心又沒盲,再說太醫說過,你眼睛只是暫時失明,有很大的可能能夠恢復,就算你真一輩子瞧不見了,耳朵還在吧,嘴也還在吧?”
太子面無表情,“反正孤不管,孤累死累活,你也休想安生,你就得留在朝里替孤賣命,要是你跑了,孤就追究元后之事讓祁家落罪,欺君罔上可是要滿門抄斬的。”
祁文府:“……”
他臉色僵青,繃著臉道,“殿下,這是昏君所為。”
太子本就年少,如今不過十六而已,哪怕因為身份原因少年老成,可此時瞧見祁文府滿臉憋屈一言難盡的模樣,也是忍不住露出絲得意之色來。
“你管不著孤,你就說你留不留。”
祁文府無語,哪怕看不見也能感覺到太子尾巴都翹了起來,他默了默道,“臣,遵旨。”
祁文府從宮中離開時,周連親自送他出來,扶著他朝外走。
“麻煩周公公了。”祁文府說道。
周連連忙開口:“祁大人言重了,若非您替奴才在太子殿下面前求情,奴才今日也難以站在這里,只是祁大人,奴才不解,當年往事已經過去,您又何必再提及?”
“太子殿下雖然性情仁厚,可畢竟事關皇權,若他追究……”
祁文府一邊朝前走一邊說道:“你以為我不說,太子就不會知曉此事嗎?”
周連一愣。
祁文府說道:“沈鳳年和宇文崢都已經被擒,當年我父親所做之事雖然知曉的人不多,可到底并不是完全隱秘。”
“如若我今日不主動將此事告知太子,待到他往后從旁人口中知道,你覺得太子會如何作想?”
他主動說了,祁老爺子還只是被蒙在鼓里,不知緣由之人,還能用一句不知者無罪替他脫身。
可如果他今日瞞了下來,待到沈鳳年他們開了口,或者是太子從其他人口中知道祁家曾經和沈鳳年來往親密,甚至替當年元后之子遮掩身份,這些年也幫著沈鳳年做了不少事情。
太子豈能原諒祁家?
現在他還有勤王的功勞,還有襄助皇室之恩,太子不會嚴懲于他。
可等到太子坐穩了皇位,年少時的赤忱褪去,而今日之事時過境遷之后,他再知曉此事,當初再大的功勞也抵不過帝心猜忌,而一旦太子對祁家生了怨怒,他大哥他們的官位也就到頭了,甚至若再有錯漏之處,前塵舊怨一起清算之時,祁家人怕是連命都保不住。
祁文府淡聲說道:“我寧肯現在冒險一些,提前讓太子釋疑,也不愿意給祁家留下任何隱患。”
左不過太子動怒,將他遷出朝堂已是極致。
可太子若在還未登基根基未穩之時就動了祁家,對付助他奪位之人,其他朝臣以及那些世家門閥會怎么想他?往后又還有誰會愿意真心輔佐?
祁文府來之前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可沒曾想太子比他想的還要更適合為君。
周連將祁文府送到殿外,親自叮囑下面的小太監好生將人送出去后,他才返回了殿內。
太子見他回來,問道:“將人送出去了?”
周連連忙低聲道:“殿下放心,奴才親自將祁大人送到外間,又叮囑了下頭人好生將人送出宮門,定不會讓祁大人磕著碰著。”
太子點點頭后,才開口:“讓人去庫房里挑些好的滋養身子的東西,送去祁家,對了,給謝家那頭也送上一份兒。”
“讓人擬旨,封祁鄭寧為安山伯,祁文柏擢升為禮部尚書。”
“祁文府勤王有功,入鳳閣之后暫代富卓之職,擬好了旨意之后暫壓,待孤登基大典之時便直接發下去。”
周連心中微震,他在宮中多年,哪怕如當初薄家如日中天,也未曾有祁家這般恩待。
薄家雖然門閥貴重,可更多靠的還是宮中薄貴妃和后來的錢太后,只出了一個薄翀,便頂了薄家三代殷貴,可如今祁家卻是一門之中出了個尚書,出了個伯爺,還有個最年輕的閣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