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欽一口氣堵在胸口:“文、文同先生的真跡?你,你就這么毀了?!”
奈何他母上大人捉住的重點與他完全不同,雙目怒瞪著道:“姓方的太下作!裘安做得好!”
“娘!”魏國公怒極反笑,“您還縱容他!裘安會不知道文同先生的真跡當世難求?好不容易尋到一張,竟毀于他手!難怪陛下要仗責他!”
徐裘安硬著脖子道:“那畫留著還有什么用?陳先生早年喪妻,只一個女兒相依為命!結果女兒受辱被騙自盡。陳先生受不得打擊,也沒了!”他咬著牙,“這個公道陳家討不回來!與其讓這張無主的畫白白便宜了姓方的,不如毀了它,氣死方懷鈺。讓他機關算盡一場空!”
魏國公怔了怔,他娘親已經嚎得屋頂震了三震:“方懷鈺這個狗崽子!做下這等喪陰德的事還敢告黑狀!徐欽!你親弟弟讓人給冤枉了,你就說怎么辦吧!”
“什么怎么辦?”魏國公棱角分明的面孔冷如寒霜,“此事無憑無據,陛下也不能拿方家如何!再說了,陛下罰他不是因為他替人報仇,而是惱他意氣用事,下手不知輕重!”
文同的畫啊!饒是富貴潑天的魏國公也為之肉痛不已!
“陛下揍了你一頓就完事算你走了狗屎運!”魏國公方松口氣,卻見弟弟俊美無匹的臉上露出抹心虛之態,眼神閃爍不定,頓時倒抽了口冷氣問:“陛下還交待了什么?!”
“那啥……”徐裘安聲若蚊鳴,“陛下讓我再找副文同的真跡……不然,不然——”
“不然怎么樣?”
“不然就讓我這輩子呆在家里別想尋差事了!啊喲,大哥,你怎么也打我?痛死我了啊!”
“你這個混不吝的!”國公爺勃然大怒,“你大哥我有世襲爵位,你二哥是軍中武將,少年成名!就你,文不成武不就,如果連朝庭里的差事都拿不到,你這輩子只能混吃等死了你知不知道?”
徐裘安嘿了一聲,腹誹:混吃等死有什么不好?他沒敢說出口,他老娘已經替他吼了出來:“你還能餓死自己親弟弟不成?沒差事就沒差事,咱裘安就是求個逍遙平安!光宗耀祖我只指望你和老二!”
徐欽心中直道:“婦人之見,婦人之見!”但老娘的暴脾氣他也沒轍,嘟嚷歸嘟嚷,怒氣倒也低了下來。是啊,他怎么忘了,裘安這個名子的由來呢?
他母親,前魏國公夫人陳瑛也是武將之后,素來潑辣。當年靖難之役,父親徐輝祖站錯了隊,被當今皇帝幽禁府中。而裘安,就是父親在幽禁的日子里生下的孩子。當時萬念俱灰的父母對他沒任何指望,只求平安而已。故名“求安”。
永樂五年,父親郁郁而終。陛下一方面是憐惜徐家的功績,一方面也是姑姑徐皇后從中調停,竟命他襲承了魏國公的爵位。盡管如此,他行事仍是小心翼翼,不敢稍有放縱。
但裘安卻是個奇跡!
徐皇后生前十分喜歡裘安,常喚他宮中玩耍。原因無他,誰讓裘安長得漂亮?粉妝玉砌桃花面,風流俊俏小兒郎!況且,他的相貌竟是難得的與皇后有幾分相似!就連陛下也曾忍笑打趣裘安:“你莫不該是皇后與朕的兒子?”
裘安自小被“不求他有多出息,只求他能太平無事”的家人給寵壞了。加上皇后又喜歡他,他仗著年紀小,皇帝面前也敢耍臉色,小屁股一扭,傲嬌的道:“想得美!”一溜煙逃出了坤寧宮!
唯留帝后相視大笑。
后有一日家宴上,皇帝與他道:“中山王之孫,豈能只求平安?不如改求為裘吧。”
榮華富貴一世平安。
這是皇帝許給裘安的承諾,也是許給徐家的承諾。
徐欽感激萬分。
沒幾年,徐皇后不幸早逝,皇帝傷心難抑。對皇后平時敬愛與喜歡之人更加禮遇。至于小裘安也沾了皇后的光,陛下對他十分縱容。時常喚進宮里陪他說話,還親自考教他的課業,順帶著對魏國公府的態度也好了許多。但不知怎地,裘安這么多來,還是混了個不學無術,紈绔子弟的名頭。
魏國公念及舊事,無奈的搖頭嘆息。早知今日,當初就該對幼弟嚴加管教!
外邊的顯宗耳聽屋內亂成一鍋粥,祖母年紀一把了還氣勢十足的護著三叔,父親對三叔又愛又恨,偏奈他不得。不禁好氣好笑,暗道三叔這次是碰上難題了!文同的真跡豈是那么好找的?
魏國公府雞飛狗跳之際,城中也因練白棠掀起了陣陣風潮。
白棠的落霞紅竹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傳遍京都。文人雅客為之驚艷,雕版行當因其洞開了一扇嶄新的大門!高家雖然輸了這次比試,但回去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繪制新圖開新版,準備拔個頭籌大賺一筆。
練白棠豈會白送銀子給高家?
秦家茶會當日,松竹齋便推出了多款彩繪詩箋。皆是他之前精心準備。果然比試結束后,松竹齋立即賓客盈門。印有錦鋰、翠竹、綠蘿,各種單色繁花、精巧的邊框底紋的詩箋,不出半個時辰便讓人搶購一空!
蘇氏捧著白花花的銀子,笑得嘴都合不攏了。
“白棠,要不我和白蘭連夜趕工,再多印些詩箋?”
“嗯那。”白棠微笑道,“趁新鮮,能印多少便印多少吧。”
白蘭心思細膩敏感,頗帶憂慮的問:“哥,會不會像浮雕詩箋一樣,很快就會有別家的仿作?”
白棠搖頭輕笑:“那倒不至于。你忘記當初,我是怎么整治那些擅印浮雕詩箋的同行的?”
白蘭恍然:她哥可是將城內各鋪子的浮花雕版都盜了個遍哪!逼得他們不得不上門賠禮道歉!一時驚笑道:“他們真能學乖羅?”
“自然也有學不乖的。”白棠想到茶會時,高家急匆匆的告辭,止不住冷冽一笑。“不過,你們不用擔心。他們追不上咱家的步子!”
正如白棠所料,之前他給同行的那次教訓太過深刻,誰也不想自個兒千辛萬苦描繪出的版畫轉眼就讓人給盜了。加上有練家大房坐鎮,還真沒哪個不長眼的小鋪子敢擅自開印帶色的版畫。都眼巴巴的伸著脖子等著松竹齋松口呢!
但是高家既然自詡是行界里的龍頭鳳首,不將白棠放在心上。迫不及待的就開搶生意!白棠自也不會客氣。
“來,咱們做些灑金紙吧!”
蘇氏目瞪口呆:“灑金紙,那可是高家抱古軒的拿手絕活——”
白棠輕搖折扇,眼底笑意微涼:“承蒙高家公子現場指點。從今往后,灑金紙便是我松竹齋的招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