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錦華顧前顧不得后,這時候再想硬掰扯段鶴林是否是許丹齡已不是明智之舉。只好道:“大人,我也是被大伯騙了。是他對我們道他就是許丹齡還拿出書畫印鑒和版雕為證。我若早知道是大伯胡說——”
“住嘴!”段明樓沉著臉,“你膽敢污我舅舅的名聲!”
杜錦華不屑的看了他一眼:“這些書畫都是你舅舅的真跡。難道你認不出?至于那副狂草,我也不知是他什么時候寫的。大人,我們真的是被大伯蒙騙的啊!”
“杜錦華——”段明樓強忍怒火。他覺得自己那么多年在鄉下地方,見多了窮山惡水的刁民,已經練得氣沉丹田,喜怒不形與色。沒想還是被杜錦華的無恥激得火冒三丈。“我舅舅莫不是患了失心瘋?他為何要假冒許丹齡?目的何在?騙你們又有什么好處?”
杜錦華一時答不上來,只道:“或許是他不甘自己的彩版技藝落于他人之后?”
“第二問!”白棠朗聲道,“那卷狂草到底從何而來?”
杜錦華咬定牙關:“這是我大伯的遺物——”
“方才已經說了,這卷字貼至今最多只有三個月。也就是說,這卷臨摹家師字體的草書是在六七月份完成。而杜先生之前也說了,段鶴林是在五月于杜家發病——病重不起!”
段明樓冷冷的接上:“要么這卷狂草并非我舅舅所寫,要么——我舅舅當時并沒有生病。那他又因何急病去世?”
最可怕的問題又轉了回來,杜錦華閉了閉眼睛,滿心的后悔!早知練白棠這般難纏不好對付,他無論如何也不會同意趟這渾水!如今怎么辦?他杜家的聲望、清白,竟就要毀于一旦么!
飛快的衡量輕重,他企求的瞄了眼朱瞻圻,道:“大人,這副字有可能的確不是我大伯所書。”
轟的聲,旁聽的人鼓燥起來。
“有可能?什么叫有可能?”
“栽贓!誣陷!”
“什么杭州杜家!狗屁杜家才對!”
杜錦華垂頭,面色蒼白:“是我——是我發現這張草書,自以為是舅舅所寫,所以擅自蓋了他的章,想以此逼練白棠認罪。大人,但我那時真以為大伯就是許丹齡!才做下此事的啊!”
段明樓暗暗握緊了拳頭。他神情淡漠卻堅定。哪怕鬧他個杜家翻天覆地,也要開棺驗尸為舅舅正名!
“大人。”段明樓跪地重重一磕頭,“段鶴林是在下的舅舅。他雖經歷坎坷,受盡委屈。但為人風光霽月,灑脫坦蕩。絕不是那等心胸狹窄妒賢忌能之輩。說他因妒忌練公子而假冒許丹齡,簡直荒謬!大人,在下要開棺驗尸為舅舅申冤!”
杜錦華強抑住眼底的怨毒,戰戰發抖。
朱瞻基此際嘆息道:“這位兄弟,段鶴林病重不治,想來家中還有醫脈留存可查證吧?何須到了開棺驗尸的地步?人已入土為安,怎好再擾了他的清靜?”
世子殿下開口,段明樓不好直接反駁。他也不欲摻和進這些貴人的明爭暗斗。料想舅舅埋在段家的祖墳里,杜家根本無力也無權阻攔他開棺驗尸。故他假作思量的想了想,道:“好。我便先回去查看舅舅的醫案。若有不妥之處,再告官處置。”他又對鐘大人磕頭道,“杜錦華自到公堂,滿嘴謊言無一實話。指證是我舅舅假冒許丹齡分明是他將所有罪責推到已亡人身上,用心險惡,請大人明鑒!”
鐘大人凝聲道:“這位小兄弟放心,本官必不會讓你舅舅承擔莫須有的罪名。”他盯緊杜錦華:“至此,杜錦華你偽造狂草,假冒許丹齡之名,欺詐練白棠,是否認罪?”
杜錦華垂頭,良久才在驚堂木下應了聲是。又辨解道:“我也是被——被人哄騙!否則我與練公子無怨無仇,為何要害他?”
朱瞻圻面無表情,心中早不知罵了多少句的無用之輩!又罵白棠實在狡詐,這樣死局還能讓他翻案!好在他早有準備,搖頭嘆道:“鐘大人,杜先生也是一片好心。不想竟是一場烏龍。幸好未給練公子帶來做么損失。”他輕描淡寫的將事情定性為一場烏龍,不等鐘大人應話,話題一轉,“只是事到如今,有句話本世子不吐不快。練公子,尊師許丹齡到底是何方神圣?你看今日這誤會,就是因為眾人不知許丹齡真貌而起。他一日不露面,類似于今日之事只怕層出不窮。到時你疲于應付,得不償失。練公子不如請尊師真人露個相,免得今后再生出事端后患無窮。”
白棠的心沉了又沉。漢王世子打定語音要借許丹齡作文章,構陷自己了!
可他上哪兒再尋個許丹齡?
“除非尊師真是什么朝庭重犯見不得人,或是聲名狼藉之輩不敢見人,否則,本世子實在想不出他避而不見的理由。”
徐三冷嗤道:“這世上淡泊名利的人多了去了。再說,萬一他出海遠航,不在國內,難道白棠還能大變活人?”
朱瞻圻目光炯炯的盯著白棠:“是么?練公子,尊師對你如此用心的教導,對你一定十分欣賞喜愛。怎么可能眼睜睜看著你麻煩纏身卻置之不顧?只要你書信一封,請他解你的困境,我想他不會不同意吧?”
大堂漸漸的安靜了下來。眾人目光膠著于白棠身上,也俱奇怪:與情與理,許丹齡是該現身了。
徐三忍不住拉了拉白棠低聲問:“你師傅呢?”
白棠思緒疾轉,只找到拖字訣可用。正要開口,又聽世子道:“練公子,就算尊師在外漂泊,一時聯系不上。他難道沒有家人長輩要孝敬,沒有親朋好友要往來?他總不可能是石頭縫里蹦出來的吧?如若能請出他的家人證明許丹齡確有其人,本世子也無話可說。”
白棠被朱瞻圻堵了話,心里又恨又急!
朱瞻圻審視著他,乘勝追擊:“你與尊師是如何結識,他在哪兒給你授課?這些,總能對我們說道說道吧?”
白棠后背沁出冷汗,強笑問:“世子殿下!今日是審杜錦華假冒家師中傷我的案子。您緊咬著家師的身份不放是何道理?難道家師和世子殿下有什么恩怨不成?就算有什么恩怨,也請審完此案后再說,莫要浪費鐘大人和大伙兒的時間。”
朱瞻圻微微一笑:“練公子巧舌如簧。說了半天卻還是不肯透露尊師半點消息。這不得不讓我懷疑,許丹齡,真有此人么?”
白棠瞳孔一縮。
諸人驚訝聲四起。這怎么可能?沒有許丹齡,是誰教導的白棠化朽木為神奇?
難不成白棠的師傅真的是什么在逃的重犯不成?
白棠只覺苦不堪言。這讓他如何應對?
“本世子倒是還有一個推測。”朱瞻基瞧著白棠蒼白的臉孔,反不自覺的退了一步。一字一字的道,“一年多前,你從清楓潭落水。”
驀地,白棠抬首,難掩震驚的望向朱瞻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