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對姚廣孝的能力深信不疑。對他的臨終囑托自然也是慎重待之。太孫已經有了胡氏和孫氏一妃一嬪。胡氏端莊溫柔,孫氏聰明伶俐。但若要和白棠爭寵——皇帝不由一陣膽寒,論見識論才干論容貌,練白棠還不將太孫的后宅顛覆咯?難道將來還要讓他當上一國之后么?搞不好此女來個武皇登基也未嘗不可啊!不行不行,這妖孽還是留著裘安享用吧!
皇帝回到宮里,見到了等候已久的漢王。
漢王先是問了姚廣孝的病情,嘆息了一番。隨后奉上一把寶刀。
“父皇壽辰,這是兒臣的一點心意。”
馬背上征戰多年的朱棣怎會不喜愛兵器?刀柄取象牙雕成。刀體長兩尺,精光錚亮,造型如彎弓,刀首輕提。刀面印花,連綿如行云流水,極盡變化。皇帝贊道:“好刀!是從波斯傳來的寶刀吧!”
“父皇喜歡就好。”漢王見皇帝心情略好,又道,“今日來,還是有樁喜事要告訴父皇。世子新納的程夫人有喜了。”
“真的?”皇帝總算展顏一笑,太孫還沒孩子。這可是他的嫡長孫啊!隨即又蹙了下眉毛,道,“朕之所以為世子求來程氏,是因為世子妃身體不爭氣。但韋氏畢竟是正室,這胎如果是個男孩,就過繼到世子妃的名下吧。”
漢王楞了楞,想到程氏得知這個消息必然傷心,不禁遲疑了下。
“高煦?”皇帝抬眼看他,“怎么了?”
“是。兒臣聽父皇的。這也是,理所應當的事。”
皇帝點點頭:“程氏誕育子嗣有功要賞。但你們也要提點提點她,世子妃還在呢。朕可不想見自己孫子的后宅嫡庶不分。”
漢王背上登生冷汗:“怎會?程氏最柔順懂事的。”
“那就好。”皇帝把玩著寶刀,刀刃在紙上劃過,無聲無息間柔軟的宣紙割成兩片。截口光滑,竟沒起一點兒的毛邊。
倒抽了口冷氣,皇帝喃喃道:“波斯鑄刀的本事竟精進如斯?!”他默默的摸了摸腰間的掛著的匕首,那也是國內精鋼所鑄,鋒利卻頗有不及。
“父皇。”漢王又道,“聽說您在為裘安的親事操勞?”
“哦。”皇帝回過神笑了笑,“怎么,你有人選不成?”
漢王微笑道:“父皇可知裘安這次為何會受傷?”
皇帝瞧著他故作好奇的問:“不是去英國公的林子里捕蛇受得傷么?”
“父皇。”漢王搖頭,“他為何在晚間突然想起要捕蛇?是因為他的表妹陳妍妍在林中失蹤,他是為了救她而去的。”
皇帝哦了聲,有點兒驚訝的看著兒子。
漢王解釋道:“陳妍妍是祖父是中山王的愛將陳四海。如今其后裔在四川養軍馬。”
皇帝蹙眉:“朕知道。”
“陳小姐也是老魏國公夫人的娘家侄女。親上加親——”
皇帝收了鋼刀,淡聲道,“朕記得阿壽也一起去救陳家小姐來著?”
漢王笑容微凝:“是。定國公福大命大。只受了輕傷。”
“讓朕想想。”皇帝摩梭著手指,顯得猶豫不定。
十天前。
妍妍未能在英國公夫人那日捕到巨蟒,心中一直念念不忘。她派人常駐在山莊外,一有什么動靜,便來通知自己。
果然林場鬧起了蛇災,隔三岔五就有些動靜。妍妍再也沒忍住,帶上自家的人馬,奔向了林場。
要說妍妍還真有些本事。她在四川長大,從小見慣了蛇蟲之物,竟然順著蟒蛇留下的印跡尋到了徐三與白棠踏足過的那個山洞。
山洞內留下的動物尸骨令她確定自己找到了蟒蛇的老巢。正興奮時,暗河里浮上了一只小水桶般大小的蛇首,一雙覆著層透明鱗片的墨綠色幽暗的眼睛默默的凝視著侵入它巢穴的人類。
徐三和阿壽趕到山洞時,巨蟒已將妍妍的人馬逼至了絕境,堅硬的鱗片根本不懼刀劍的劈砍,巨大的身軀緊緊的盤著妍妍,妍妍小臉漲得通紅,徐三見狀,疾喝道:“刺它眼睛!”
徐三的聲音驚動了蟒蛇,它放開妍妍,迅速向他游來。徐三在石洞中飛挪騰躍躲避它的攻擊。鐵衛射出的暗器根本不能擊中快速移動中的蛇眼。徐三眼見自家鐵衛愛傷慘重,大叫一聲,直接跳入了暗河中。
蟒蛇楞了下,跟隨著聲音惱怒的也游入了水底。
徐三水性極佳。他摸索著躲在水底的鐘乳石后不敢動彈。手里摸著把匕首,身上冰冷,心底火熱。
他不能死。他還要回去見白棠呢!
昏暗的水中,唯見兩點幽光快速逼近。徐三舉著匕首,在它游過自己身側時,快狠準的刺了過去。
水面劇烈的動蕩起來。絲絲的鮮血浮上水面!
岸上,阿壽兇狠至極的指著妍妍怒吼:“徐三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你——”
妍妍哇的聲大哭:“我給三哥賠命還不成?!”
她哪想到,竟然是條如此可怖的巨蟒?
英國公的兵馬終于趕了過來。
“伯忠——”阿壽顫聲道,“徐三在水里和蟒蛇纏斗!”
張伯忠面色大變,二話不說,帶著人跳進了河里。
他們似乎早有準備。帶來的皆是尖銳的長兵器,兵器上泛著綠幽幽的光。不僅如此,每人手中都有枚發光的熒石,照亮了水中的情形。
瞎了一只眼的巨蟒已然狂怒。瘋狂的撞擊著水里的石柱。徐三勉強浮上水面喘了口氣又迅速的被它掀起的漩渦卷進了水底。好在伯忠帶來的士兵訓練有素,輪番齊力的圍攻下,蟒蛇掙扎的力度越來越小。張伯忠終于抱住受傷的徐三浮上水面,往外狂奔。
“先止血!”英國公在沙場上見多了外傷。親自取了藥和繃帶替他止血包扎。“立即送到城里最好的藥堂,我去請太醫!”
馬車里,張伯忠抱著徐三欲哭無淚:“裘安,別死啊,你可千萬別死啊!”徐三輕輕張開眼,目光渙散,嘴唇微微張合。“你說什么?”
伯忠的耳朵湊到徐三的嘴邊,面色剎變:“白……棠……”
愕然睜大眼,伯忠勃然大怒:“你心里——就只有練白棠?!”
極度的憤怒和失望后,伯忠心底莫名浮上哪部戲里的詞來: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徐三如此,他也這般。
他擦去眼里的淚,恨聲道:“那就撐著別死。否則練白棠那小子鐵定給你帶綠帽!”
徐三似乎笑了笑,緩緩閉上了眼睛。
妍妍自知闖了大禍,回到魏國公府后就跪在老夫人的屋外沒起來。
“我知道自己的命抵不上三哥金貴。”妍妍哭道,“我對不起三哥,對不起姑姑,對不起我爹娘我祖父。姑姑,您放心,要是三哥有個三長兩短,我給三哥陪葬——”
“你胡扯個屁啊!”張伯忠在她身邊急得團團轉,“徐三肯定不會有事,他自己都說了,他是禍害遺千年!你別在這邊咒徐三了!”
妍妍抹了眼淚道:“對對對,三哥一定沒事。只要三哥能醒過來,讓我做什么都愿意!”
老夫人心疼兒子,自然是怨恨妍妍的。可轉念想到是她自己私心招來了妍妍反害了裘安,對妍妍的怨恨又轉換成了濃濃的自責。只要裘安能醒來安全渡過此劫,她絕不再強求兒子的姻緣了!
張伯忠陪在妍妍身邊道:“老夫人,是我讓裘安一同去找妍妍的。我也有責任。不全怪妍妍。是我沒作好準備,是我大意了。英國公夫人生日那天,我就不該同意讓妍妍去捕蛇,都是我,都是我的錯!”
妍妍淚眼朦朧的望著他:“跟你有什么關系!你別亂攬責任。”
張伯忠瞪她:“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害了徐三,我自然要為你賠罪的。”
妍妍茫然不解:“啊?”
老夫人備加心痛心塞:明明是給裘安準備的媳婦人選。眼看要被定國公給搶了!這兩個冤家!
由此,老夫人對皇帝所提的為徐三擇妻之事,沒了半分興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