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徐三照常上值,白棠仍往松竹齋干活。
全掌柜和兒子一塊兒在鋪子里忙碌,頗有默契。
“我看桑園里有幾個織娘人挺好!那個瑛娘、眉娘、柳娘,都是一等一的人才。你近水樓臺,也不知先下手為強?”
全宏悶哼聲:“人家看不上我。”
“誰講的?我可是幫你打探過了。人家樂意得狠!”全掌柜笑得老臉上的皺紋全開,“你現在不比以前啦!盡管放開膽子挑個好媳婦!”
全宏沒轍的敷衍道:“好好好!兒子知道了!”他拿親爹一點法子也沒有!瞥到白棠來了,忙叫道,“東家!你來得正好!老爺子方才讓人傳話,讓您來了趕緊去趟練石軒!”
白棠前腳才踏進門,又立即退了出去。
祖父找他,必定是有大事!
他算了算時日,若不是堂兄回來了?
到了練石軒,果然見到黑了幾個色號,干瘦如柴的平江!
平江激動的對他躬身行了大禮:“白棠!為兄不辱使命!”
白棠唬了一跳:“自家人,亂行什么大禮!”說話間,已經看到桌上一扣雪白的新紙。
練老爺子和大伯俱是滿面笑容。
“白棠快來看看這玉扣紙,做得可還地道?”
白棠前世見過太多清朝留下的鼎盛時期的玉扣紙,因而十分淡定的揀了張紙出來細細打量:上手柔軟細嫩,色澤潔白如玉。放于陽光下,紙質光澤均勻。再用力拉扯了下,結實牢固。僅看形色,是個紙中大美人!
又取了筆墨落于紙上,墨水吸收快,色澤明快。白棠順勢一揮而就副春蘭圖,畫成,眾人連聲喝彩!
“白棠的畫技喲!”老爺子拈著胡須贊不絕口,“可稱之為大家也!”
練紹榮更看重玉扣紙的表現,驚贊道:“難怪南宋時,玉扣紙為皇室供品!這紙質比之高麗紙更勝一籌!”
白棠笑道:“恭喜祖父大伯!玉扣紙不僅適用于書畫,也適用于雕版!”
老爺子指著白棠對兒子道:“你瞧瞧,我沒說錯吧!白棠天生就是吃咱們這口飯的!一眼就看出門道來了!”
白棠笑道:“祖父過獎!既然玉扣紙已成,咱們好好籌劃一番,為玉扣紙打響名聲!”
一番商討直到午后。用過午食,白棠正欲告辭,平江命人扛了只箱子出來。
“這是顏宗顏大人托我交給你的東西。”
顏宗?
白棠瞧著不小的箱子,好奇問:“顏大人在邵武那窮地方還給我整治了一箱子的禮物?”
邵武有多窮,平江感觸良多。他初到邵武,連個寬敞的大路都尋到不幾條!連年的臺風水災令當地的農作物生長艱難。百姓衣衫襤褸,苦不堪言。他到縣衙對顏宗表明來意后,顏宗驚喜交集之下,幾乎淚目!
顏宗焉不知玉扣紙的大名?白棠選擇邵武作為制紙地,那是存心幫襯自己!他也深知到其中的效益。于是立即動員當地百姓,尋找竹源,擇地建造作坊,修路開路以便車馬行進。總之,給平江行一切便宜之事!
這事不知怎地,傳到了隔壁幾縣縣令的耳朵里。一聽是要是選竹子,重現玉扣紙,明里暗里生了多少事!寧化縣令說:“論竹子,還是咱們寧化的好!”
永豐縣令說:“咱們這邊人手腳麻利,民風淳樸!”
平江從沒被這般熱情的圍攻過,好在他應對得當,不然還得結仇!
若不是大伙兒都窮瘋了,也不至于連肉還沒見到就往上撲啊!
“里面有顏大人給你的書信,還有幾幅顏大人的書畫。其他多是當地的特產。”平江笑道,“山珍和一些老林里稀罕的草藥。顏大人說了,他對你啊,無以為報!”
白棠臉一紅:至于么?
回到松竹齋,他命全宏打開箱子清點禮物,果然多是干貨山珍與草藥。另有一只匣子,里頭有封信和一卷畫軸。
不知為何,白棠瞧著那包裹好的畫軸心中打了個突!后背竟泛起股涼意!
他先看了顏宗給自己的信。信中先是講述了他在邵武的經歷,表明自己在困頓中遇到了玉扣紙這場及時雨,對他深表感激!一時也無以為報,便將自己剛畫成的家鄉景致《湖山平遠圖卷》贈與白棠,望不吝賜教。
湖山……平遠圖……
一陣又一陣的凜冽激得白棠止不住的全身戰粟!
他曾經無比期盼顏宗畫出這張圖來,讓他一探回家之路。如今這張畫真的乍然出現在他面前了,他卻連碰都不敢碰,看都不敢看!
“東家,怎么了?”全宏疑惑的問,“您臉色不好!不是顏大人出了什么事吧?”
白棠聞言不由抹了把自己的臉。臉色難看么?他掩飾的笑了笑:“沒事!”
飛快的抱著畫軸逃上兩樓茶室!
他關緊房門,連窗戶也一齊閉緊了,坐在榻上對著畫卷猶豫再三,手伸出去又縮回來,就是不敢展開畫軸。
萬一,這畫又把自己吸走了怎么辦?
徐三不得瘋了?蘇氏白蘭不得哭死?那啥,太孫也得為自己著急是不是?煩勞將來的皇帝多不好!
還有,大房那邊,同行這兒,少了他雕版界的行首,那還不影響到雕版大業的發展?!
他怎么能這般自私對不對?
何況,就算回去了,他尸體都成灰了,難不成變作一抹幽魂飄蕩人間?!
白棠終于說服了自己:還是別看了,好好藏起來就是!
他一旦有了決定,全身都輕快起來!忙不迭的將畫卷裝回綢袋里,正在屋里觀望尋何處收藏時,徐三急促的腳步聲伴著他的聲音響了起來。
“白棠!白棠!”
白棠大驚的色!
他手忙腳亂,畫軸差點落地,急忙兩手抱緊畫軸緊貼在懷里,回身問:“什、什么?!”
徐三正要說話,見他一臉的驚惶加心虛的模樣,雙眸微瞇,往他身上抱著的、桌上放著的東西掃了遍:“你在做什么?”
一股子辦了壞事讓他捉了個正著的心神不寧!
“那個——顏宗托我堂兄給我帶了些書畫。”他說的是實話,可那神情實在忐忑。
“顏宗?”徐三蹭的上前攔住他的手,“書畫?”他滿是好笑的睨了眼白棠,“哄誰呢?到底是什么東西?說,是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玩意?”
白棠一怔:“你胡思亂想什么呢!”心中緊張極了:這畫那般古怪,萬不能讓徐三看了!萬一把他吸走怎么辦?到時上哪兒找他去?自己不成鰥夫了?
白棠越是躲閃,徐三好奇心越重:“行了!就算是那啥春宮圖,我還笑話你不成?眾樂樂不獨樂樂,拿出來一起品品嘛!”
白棠呸了聲:“我還需要春宮圖?”他要春宮圖,自己就能畫!
徐三想想也是,白棠那方面天賦異稟!
“那你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徐三盯著他手中的畫軸,“有什么事還要瞞著我?”
白棠嘿笑道:“這畫是顏宗的心血,十分珍貴。我是怕你一起牛脾氣不知輕重又給撕了!”
黑歷史要不得啊!徐三啐了記,心里將信將疑。
“你這時候來尋我,何事?”
徐三盯著他眼睛:“我的人,發現阿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