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初全然沒有無功而返的沮喪,反而暫時幫鯉瑤恢復神智。
她說。
她就是她,只不過輪回讓鯉瑤,背負不同的宿命。
她說。
池老的逆鱗是鯉瑤能夠在輪回里保持自我的秘密,卻也是千年前,“儀式”開始所必須。
她還說。
天池池老和魚主之間的糾葛,事關“魚年”,必須面對。
尊者黎初,亦或黑裙鯉瑤,看似來去匆匆,卻為那位天池池老,帶回了極為重要的消息:最后一任魚主,就在人間。他叫,魚臨淵!
魚臨淵并未打算將其留下,更不會嫉惡如仇,送黑裙鯉瑤再去輪回。
六道已亂。不明真相前,即便是魚主,也不愿再生枝節。
而且。
他更想會一會,那位與上任魚主有舊的天池池老。
華燈初上,皇城內燈火通明,皇城外狼藉一片。
似乎魚主所在之地,才有安定祥和。
烏云散盡的夜空中,尚有皓月當空。
生還的百姓,門庭緊閉。逝去的生靈,結隊夜行。
若非濃重的哀怨清晰可見,倒也似一番盛景。
當密密麻麻的黑影消失在人間的橋上,輪回之地對應“地獄”和“畜生”的兩座橋頭石雕,身后的文字會亮起……
花園內,稍顯破敗。
之前變成白魚的紅鯉魚,亦如昨日一般在深水處游弋。一青一紅兩條龍,任未蘇醒,漂在水面似兩盞微光河燈。
不見鯉瑤和龍陽,也不見水仙和墨晴,此刻只有兩個身影。
水色和魚臨淵并肩而立,在一株尚有香氣撲鼻的桃花樹下駐足。
她自聽他親口說出“臨淵”二字,再沒有多言一句。
他感覺地出,她似有很多話想說,卻不知如何開口。
他還只知道她是“水主”,卻不記得她的靈號,他曾聽過。
可她,已然清楚知道,眼前的魚主是誰。
原來。
那條“傻魚”就在自己面前,難怪有種熟悉,似曾相識地清晰。
原來。
那條“傻魚”不僅會變成天龍,還會化身成為有些耀眼的男子。
原來。
它不僅會吐七個泡泡,也會不著一字,留下溫暖。
可是。他不記得自己,不記得曾目睹他躍過龍門的那個“水色”……
就在水色心潮涌動時,魚臨淵躡手躡腳摘下一朵桃花,湊在鼻子跟前聞了聞。
淡藍色的眸子,水光更甚,充滿了對這陌生“生靈”的新奇。
“這是,什么花?”
他看著水色發間,那朵被靈力滋養而愈發嬌艷的桃花,道出了心底疑問。
她捂嘴輕笑,似再次看到了千年來,那條龍魚在吐泡泡。
單純而充滿“傻氣”。
“我以為,你都不知道它是一種花。”
水色取下面紗,微笑里漾起的水波,似能將茭白的月光淹沒。
這樣的笑,就像這四月里,水的顏色。
她順手取下別在發間那朵桃花,右手掌心釋放出微弱的靈力,如露水一般沾濕妃色的花瓣。
“桃花,也叫春桃。鯉瑤姐姐說,它能給凡人帶來特別的氣運!”
那朵桃花在水色手中,似比方才開的更艷。
她伸手遞到魚臨淵面前,微微瞇起一只眼,目光輕巧地穿過花瓣,仔仔細細盯著他看。
生怕,漏掉任何一個細節。
不知為何,魚臨淵看到這樣的水色,竟覺得她與任何弱水之靈都不同。
唇齒相離,臉頰微動。
他竟也學著她的樣子,想要笑出靈動的美。
只是。
無論如何努力,始終都不如當初那條傻魚的表情自然。
這樣的舉動,反倒和他魚主的身份極為不符。落在水色眼中,霎時覺得那條傻魚不管變成什么樣,內里也是千年如一。
情不自禁,笑聲如泉。
意識到有些“失態”的魚臨淵,輕喚一聲“”。
變成娃娃臉的龍魚,從魚臨淵背后躍起,離開肩膀時還帶起水花。
隨即,當著水色和魚臨淵的面,將水色手里那朵桃花一口吞了下去。
“你……”
微慍的魚臨淵,正要質問這條只會吐泡,從來不主動理會自己的魚。
卻見嘴巴緩緩張開,一個無暇的氣泡流轉著玉銀之色,被它緩緩吐出。
是魚符。
可此時的魚符明顯比任何時候都要大上一些。
因為在魚符內,一朵沾露桃花似與時間隔絕,懸在其中泛著妃色的光亮,如同是在呼吸。
若是魚妃或尋常凡人看見,早已不是艷羨那般簡單。
因為有桃花的季節,何來露水?而且還不是一般的水所成之露。
“既然桃花會帶來好運,就該花開不敗,常伴水主左右!”
魚臨淵將魚符托在手心,一口魚氣將其吹起,晃晃悠悠飄向水色。
她收起笑容,心翼翼,沒有直接用手去接。
一襲白衣的水色驟然靈力外放,放棄化形之軀,變成了完全由弱水形成的一位“女子”。
水化的長發,水化的手臂,水化的腰身,水化的眼眸……
昂首挺胸,任由這特別的魚符,將那“沾露桃花”,送進自己“心”里。
轉身落地,任是那一襲白衣。
水色竊喜地盯著魚臨淵,眼中盡是那朵沾露桃花。
“這桃花魚符,只當是這千年來,你給我的一點點補償!”
本想說“很喜歡”的水色,竟在魚臨淵面前,拾起了一些公主性子。
魚臨淵的意識,似還停留在方才那一剎那的“弱水之美”中,聽到水色這句話,跟同時微微張了張嘴。
“臨淵為魚主一日,這魚符便可為水主,保那桃花一世!”
水色聽聞,竟不覺一陣意亂。
跟魚妃待一起幾日,她似懂了太多凡人的悲歡。
聽到魚臨淵此言,本該高興才是。可她卻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究竟是想要那“桃花”,還是想得到它那份特別的氣運,亦或者都不是……
“水色,是我的靈號。下次再忘記,我一定生氣給你看!”
魚臨淵不記得自己哪里做錯,更不記得何時說話得罪眼前的“水色”。
即便真有,魚也不能把“水”怎樣。
沒等他反應過來,水色周身靈力蕩開,一股舒暢熟悉之感將魚臨淵淹沒。
左手虛握,覆水重收的能力,讓她手心多出一個還在旋轉的水球,其中只有七個“氣泡”。
玉指輕捏,動作嫻熟。
當那一聲“魚……臨……淵”從破碎的氣泡中傳來,就連魚臨淵自己也不由一怔。
她,講述了自己與一條負傷龍魚的相遇。
第二個氣泡破裂,“你……是誰”帶著虛弱的聲線,撥動魚臨淵心弦。
她,展示了千年來,自己與那條龍魚,唯一的溝通方式。
當第三個氣泡里傳出“不記得”,魚臨淵左手摸著臉頰,似在努力回想。
她,訴說著不久前,龍魚越過龍門成為天龍離開,而她還在找尋他的過往……
水色沒有再繼續。
其余的四個氣泡,隨著水球消散在月色中。
她將手背在身后,微微彎腰向他走近兩步,抬頭看著被思緒撩撥的魚臨淵。
“千年時間你都沒記住我,怎可能眨眼就把‘水色’記住?”
即便魚臨淵再不解風情,也被水色的言行所觸動。
此情此景,他在思索,自己該說些什么,亦或做些什么。
“如若下次再見,水色也該只記得我的真面目!”
還有些嬌羞的水色,聞言一愣。
緊接著,她眼前這位魚主,竟親口念出了自己的名字。
“也莫要忘了我叫,魚!臨!淵!”
魚面應聲滑落,玉銀色長發勾勒著無比精致的面龐,淡藍色眸子與眉峰相映,比之方才英氣要足太多的美男子,出現在水色眼前。
一息。
兩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