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晟要陳沐奪回龍記,并非為了他自己,而是為了陳沐,陳沐若有龍記在手,便能夠與付青反抗了!
付青的祖上乃是大洪門五先賢之一的傅山,與顧炎武、黃宗羲及王夫子等人平起平坐,而陳沐祖上乃是大洪門五宗之一宣宗陳近南的侄兒陳繩武一脈。
若認真計較起來,付青的家族淵源自是要身后太多,但傅家中途沒落,后裔不得不改付姓以逃命,往后更有些碌碌無為。
而陳家卻不然,他們一直把控著大洪門的命根子,雖說如今全部洪門都有些萎靡不振,但在民間仍然是風生水起的。
陳沐與付青拼身家或許有些不及,但并非沒有一戰之力。
可如今付青捷足先登,竟將洪順堂給收了,陳沐手底下能用的也就只有孫幼麟等人,著實捉襟見肘,與付青對拼起來,簡直就是以卵擊石。
龍記的權勢很大,與洪順堂不同,龍記的人都懂得做生意,他們是最有錢的社團,若果真能奪得龍記,陳沐又何愁大事不成!
林晟乃是龍記的白紙扇,身為龍記的實際掌權者,擁有著毋庸置疑的話語權。
雖說前任商會長之子還在爭取,甚至撕破臉皮,派人來殺林晟,但陳沐若果真有心,奪下龍記也不是沒有可能。
陳沐心里也明確,林晟這等樣子,已經無法持續治理龍記,這是他大半輩子的血汗,又豈能落進到前任商會長的傻兒子手里?
不過陳沐也感到有些可笑。
由于他自己就是前任香主的兒子,徐官熙,甚至于雒劍河等老一輩治理者,對于他接掌洪順堂是持反對意見的。
林晟是龍記的老一輩,非但反對前任之子繼任,還掌控著龍記,對于陳沐而言,這位前任商會長之子,與他有著雷同的境遇。
然而同樣的一件事,陳沐如今卻要往奪他的龍記,這就讓陳沐感到有些可笑,仿佛是命運的乖張,讓他做出這樣的決定來。
當然了,陳沐也聽林晟講述過,其中也有底細,這個前任商會長之子,雖說境遇與陳沐相近,但為人處世卻是兩個極端。
這位商會長的兒子名喚殷梨章,是個不折不扣的二世祖,平素里仗勢欺人,禍害無辜,那是臭名昭彰的,人送外號“殷孽障”。
而且殷梨章是個野心極大的人,一面結交洋人,一面又與捻軍殘部暗通款曲,時常做些殺人越貨的事情,手底下也都是兇殘的歹徒,是什么事都做得出來的。
有了這一層懂得,陳沐才沒有了心理累贅,決意吸收林晟的建議,將龍記奪于手中!
他也考慮過,自己與龍記并非沒有淵源,自也并非“師出無名”。
龍記同樣源自于洪門,與洪順堂有著千絲萬縷的連累,更何況,龍記崇拜“殷洪盛”、“陳永華”和“方大洪”這三位上三祖,拜祭更與洪門有著莫大的淵源。
這殷家正是自稱乃是洪門始祖殷洪盛的后裔,這些年來才把持著龍記,不過漸漸有人創造,追溯族譜的話,這殷家根本就算不上始祖后裔,這個機密也差點害得龍記覆滅。
也虧得年輕時代的林晟與李三江等人,一并戮力,將這件事給壓了下來,也正因此,林晟與李三江,成為了龍記兩個最為要害的老一輩人物。
至于這個李三江,曾經是三合會的人,也就是說,他比龍記其他人的淵源都要更深一些,他是“道”字輩的老人,又叫李道遠,而林晟則叫“林道真”。
想要篡奪龍記,就必須得到李三江的支撐,但李三江在必定程度上是偏向于殷梨章的。
固然殷梨章為人歹毒殘暴,但他卻是反清的態度,而李三江從三合會出來,是實打實的反清人物。
本日林晟便要帶陳沐往見李三江,所以陳沐也是打起了十二分精力來。
由于要往的是龍記的總堂,殷梨章已經撕破臉,若林晟露面,危險是毋庸置疑的,所以陳沐將呂勝無等人全都召集了起來。
這虎穴龍潭的處所,即便所有人一起往,也都不敢保證安全,陳沐也提前與呂勝無等人商議對策。
為了掩人線人,必須等到進夜才干出發,所以還有不少時間可以商量謀劃。
到得進夜,陳沐推著林晟來到了客廳,后者見得眾人全副武裝,非但沒有歡樂,反而皺起眉頭來。
“你們……不要這樣……不要這樣做……”
“只怕咱們這些人都還不夠……”孫幼麟有些為難地回應,林晟卻堅決地搖了搖頭:“不……你們……不往……”
“我們不往?”孫幼麟朝呂勝無投往眸光,后者與雒劍河相視一眼,似乎有些領會到了林晟的保持。
雒劍河看向了陳沐:“少主,你認為如何?”
陳沐看了看保持己見,有些固執如孩童的林晟,陷進了沉思,片刻之后,也點頭道:“好,你們不往,我跟契爺走一趟就好。”
“這怎么行!哪里可是虎狼之地!”孫幼麟也是一臉的擔心。
呂勝無卻攔住了他:“既然他們要自己往,那便自己往,林三爺既然保持,必定有他的道理。”
“他腦殼都傻了,道理能管用?”孫幼麟低聲嘀咕了一句,但馬上意識到對林晟和陳沐都不敬,便也就閉了嘴。
雒劍河并未斥責孫幼麟,只是朝陳沐道:“進夜,夜路難走,做我的馬車往吧。”
陳沐點了點頭,眾人便出了門,陳沐將林晟抱到車上,鄧鎮海當了車夫,便拉著二人離開了田莊。
看著融進夜色之中,漸漸變成螢火一般光點的馬燈,雒劍河與呂勝無相視一眼,朝掃興又擔心的孫幼麟等人性:“咱們也跟上吧。”
孫幼麟頓時大喜,本認為這兩個大佬會隨著林晟一并糊涂,本來他們還是有著后手籌備的。
陳沐對此自是不知的,與林晟坐在車上,聽著林晟斷斷續續講述龍記的事情。
龍記在嶺南地區的生意做得很大,只要能賺錢,什么都會做,所以龍記的影響力也是無法疏忽的,便是官府方面,對龍記也都不敢太欺負。
林晟若說話太多,就會流口水,很是吃力,所以沒講多少,便到了縣城之中。
雖說正在追捕陳沐等一干人犯,但縣城已經解除了宵禁,由于洋人如今可以正大光明進駐到縣城,夜里也不斷有人巡邏。
不過林晟一輩子都住在縣城里,自是有措施避開這些關卡,從城西的棚戶區進往,這一片都是賣魚檔,熏臭無比,極是臟亂差,官差都懶得理會,簡直就是“法外之地”。
馬車碾在污水橫流的街道上,坑坑洼洼,很是顛簸,不過到底是避開了關卡。
出了賣魚檔的片區,又走的野巷,都是僻靜無人,連狗吠都沒聽過幾聲,前頭終于是漸漸涌現了燈光。
這里是龍記的倉房,庫房林立,燈火通明,不少黑壯的漢子正揮汗如雨地裝卸著貨物,仿佛這里從未有過夜晚,白天夜里都在工作,從無停歇之時。
馬車到了倉房的鐵網和門房前頭,便進不往了,由于倉房前面竟立起了“拒馬”和柵欄。
雖說不是真的“拒馬”,但也給人一種守備森嚴的感到,畢竟這里是庫房,嚴防逝世守也是情理之中。
“你留在外面。”
陳沐朝鄧鎮海支會了一聲,便將林晟背了起來,一步步走到了門房這里。
不遠處的燈火照射之下,兩人的影子拖得并不長,也很是黯淡,沒出幾步就讓黑夜給吞沒了,但從鄧鎮海看來,卻是讓人激動得熱血激蕩。
門房見得有人過來,也警惕地問道:“你們想干什么!”
雖說是黑夜,但陳沐和林晟都戴著兜帽,也沒有拋頭露面,陳沐只好將兜帽扯下來,朝門房道:“我是陳沐,與契爺……”
陳沐本想報上林晟的名號,誰知那人竟也不開門,更沒有說話,只是一溜煙跑了回往,不出片刻,轟隆隆便涌出一群人來!
陳沐是佩著雙刀來的,雖說閉關大成,但實在一點底氣都沒有,這些人無論身手如何,人數都實在太多,林晟連站立都成問題,他想要七進七出,是不太可能的。
但陳沐信任林晟的斷定與決定,若這個契爺說不用帶人來,那便不用帶人來,畢竟他可是龍記的白紙扇,智囊一般的人物!
“進……往……”林晟趴在陳沐的背上,壓迫到了肚腹,說話就更加吃力。
前頭固然有幾十號人,手里或拎著鐵頭棍,或暗躲了利刃,一個個虎視眈眈,陳沐卻也只能咬咬牙,背著契爺,邁開步子往前走。
才短短兩個月,林晟已經瘦成了一把骨頭,實在并不是很重,輕飄飄的,足以讓陳沐騰出一只手來捉刀。
但越是這樣,陳沐便越是警惕,仿佛稍微用力大一些,契爺的骨頭就會被折斷一般。
到了人群前頭,陳沐才抬開端來,掃視了一圈。
這些人固然眸光兇狠,面色不善,但大多只是空有氣力,并沒有察覺到比較厲害,亦或者比較危險的人物在其中。
陳沐看著前面擋路的那人,微微瞇起雙眼來:“兄臺,借過。”
那人微微一愕,似乎有些聽不懂,陳沐也只好改了語氣:“勞煩讓一下路。”
“勞煩?哈哈哈!”
“這白面小鬼竟說勞煩!”
“哈哈哈!”
“他的賞金足夠買一座屋子,竟撞上門來,兄弟們說到底讓是不讓!”
“哈哈哈!”
眾人放縱地哄笑起來。
陳沐也有些叫苦不迭,扭過火往,想讓林晟表明身份。
林晟是龍記的一號人物,若露出臉來,這些人又豈敢再放縱!
然而林晟卻在他耳邊壓低聲音道:“這次……是你……來,不……不是我……靠……靠自己!”
這還是林晟第一次加重語氣,陳沐也是哭笑不得,朝林晟問道:“契爺,怎么靠自己?”
低低的兜帽掩蓋了林晟蒼老而慘白的面容,只是他的聲音,沙啞又緩慢,卻震得陳沐渾身發緊。
“殺……殺……殺一個……”
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