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青的出現,也讓陳沐感受到了極大的壓力,仿佛自己終于要跟此人正面交鋒了一般。
然而從目今的形勢來看,陳沐雖然也積攢了不少人手,又奪了大半個龍記,但仍舊難以與之抗衡。
本想著與朝廷做一筆交易,沒想到又讓付青給截斷了路子,陳沐心中自是失落的。
付青故意打出龍頭的手勢來,在陳沐面前實在太過強勢,強勢到陳沐都有些自我懷疑,到底能不能踏平付青這座高山?
雖作此想,但事情到底還是要做的,總不能因為付青些許阻撓,就半途而廢,這不是陳沐的風格。
諸多弟兄心里也不舒爽,一路默默無語,很快就回到了酒樓這廂來,也果真見得伍銓薈等人并未離開,不過看起來他們還算有骨氣,并沒有叫太多幫手。
此時在他們面前站著的,是個三十多歲的男子,臉膛黝黑,身材肥胖,看起來似乎站著都有些喘。
然而陳沐和呂勝無等人,都感受到了此人強大的氣息,也難怪伍銓薈和肥仔只叫了這么一個幫手!
“四佬,這是什么人?”陳沐雖然有心要發泄心頭怒氣,但也不想得罪黃飛鴻,便朝四佬問起此人的底細。
四佬微瞇眼睛打量了一番,而后謹慎地回答道:“黃師傅手底下那些個徒弟,我都是見過的,只是這個有些面生……”
“如果猜得沒錯的話,應該是陳殿標了。”
“陳殿標?”
“嗯,是。據說此人頗具天分,盡得黃師傅真傳,尤其是工字伏虎拳,更是精湛,之所以沒如何露面,是因為聽說他去廣西了,在軍門蘇元春手底下當教頭……”
“蘇元春?這又是什么人?”陳沐又朝雒劍河問道,后者畢竟是巡防營長官,不消多想便回答道:“這蘇元春還是大有來頭的……”
“他原先投靠湘軍,鎮壓太平賊,得授參將,又到貴州去鎮壓苗民,立了大功,做了提督,后來協助馮子材打法蘭西鬼佬,有大功,就留鎮廣西了。”
“不過畢竟年紀大了,對軍隊的管理也懈怠,軍紀松弛,讓朝廷丟到新疆去了。”
雒劍河如此一說,陳沐也恍然,蘇元春式微,陳殿標自然也就返回到廣州來了。
無論如何,陳沐對此人算是有了個大概的了解,知道他是黃飛鴻最出色的弟子之一,而且與黃飛鴻一樣,都在軍中當過教頭,是個厲害人物。
陳沐走到前頭來,朝肥仔和伍銓薈問道:“你們是要講道理,還是要講拳頭?”
肥仔有些謹慎,伍銓薈卻冷哼道:“拳頭就是道理,你若不明白,還出來混個鬼啊!”
陳沐只是無奈搖了搖頭,朝陳殿標道:“陳教頭也是這么認為的?誰拳頭大,誰就有道理?”
陳殿標也有些訝異,若是本土人,認得他也是不奇怪的,前往廣西之前,起碼他一直住這里。
但陳沐分明面生,卻能夠道出自己的身份,而且還用了教頭二字,可見還是有些路數的。
不過對于陳沐的問題,陳殿標也沒有回避:“后生,我好壞也跟著蘇軍門南征北戰,有時候道理確實是這樣,弱肉強食,樣衰就只能挨打……”
陳沐呵呵一笑道:“如此說來,你們寶芝林也是恃強凌弱咯?”
陳殿標臉色一變,皺著眉頭道:“不,話不是這么說,受傷的是我的師弟們,你才是強者,我出面并非恃強凌弱,而是鋤強扶弱!”
陳殿標此言一出,那流著油汗的大臉也變得凝重起來,眼眸之中涌出一股子英氣,也果是當過教頭的人,氣度果真是不凡,而且口條也是極好。
陳沐也是失望到了極點:“都說盛名之下無虛士,我看該是盛名之下其實難副罷了,都說黃師傅德藝雙馨,沒想到手底下的弟子一個個不問青紅皂白,只知道一味護短,一個比一個不講道理!”
陳沐此言一出,終于是惹惱了陳殿標:“好膽!敢在廣州地頭詆毀家師,師弟們所言不差,你們果真是好膽!”
酒樓的人都在看熱鬧,早先見得陳沐等人雷霆出手,三五下就打倒了寶芝林的人,早已大開眼界,如今見得又要動手,圍觀的人群就更多了!
雒劍河見得此狀,也有些擔憂。
“這事要收拾干凈,早先咱們不知道付青在背后盯著,如今他截了路子,該是暗中監視著咱們的一舉一動,可不能在大街上動手了……”
雒劍河的擔憂也是合情合理,若讓付青抓住把柄,只怕要敗露他們此行的意圖,到時難免麻煩。
陳沐朝呂勝無看了一眼,這個從頭到尾沒如何表現的老道士,終于是走到前頭來,朝陳殿標道。
“后生,帶我們去寶芝林,不管是講道理還是講拳頭,都隨你們。”
陳殿標也是大怒:“你這是要踢館了?”
適才陳殿標稱陳沐為后生,如今呂勝無也是以牙還牙,呂勝無稍稍睜大眼睛,只是盯了對方一眼,陳殿標背后的寒毛就炸了起來!
“在大街上動手,會給你師父丟人的。”
雖然呂勝無只是隨口說了一句,但陳殿標等人下意識就往后退了一步,這根本就不是他們的本意,仿佛身體感受到危險的本能反應一般!
陳殿標畢竟是黃飛鴻最出色的弟子之一,又是當過教頭的人,在軍門之中當教頭可不容易。
況且蘇元春手下的兵,那都是上過戰場,見過血腥的,他陳殿標能夠成為教頭,并站穩腳根,又豈能沒點魄力!
呂勝無雖然看起來陰鷙懾人,但陳殿標也是藝高人膽大,當即便拉了個架,朝呂勝無沖了過來!
他的步履很是平穩,不緩不急,進退步法乃是“工”字形,也很是顯眼。
工字伏虎拳其實分為工字拳和伏虎拳,乃是洪拳的基本拳法,據說源出少林,由到廣州海幢寺避難的至善禪師傳給了陸亞采,陸亞采又傳給黃泰,黃泰傳給黃麒英,黃麒英傳給兒子黃飛鴻,黃飛鴻又傳給了梁寬、林世榮和陳殿標等徒弟。
這套拳法據說要雙臂戴著鐵環來練習,練成后腰馬穩健,進退有度,法門緊密,橋手剛勁。
陳沐掌握著大洪拳的總綱,又修煉了洪熙官疑冢里頭的拳譜,眼下見得陳殿標這架勢,就仿佛看著玻璃魚缸一般通透!
在旁人眼中,似陳殿標這樣的高手,已經能夠獨當一面,進入軍門當教頭,說是小宗師都不以為過了。
若在往時,陳沐也該生出敬意來,然而他的境界提升了之后,陳殿標這樣的水準,他竟沒有半點仰視了!
陳沐雖然也有自信,但呂勝無已經走到他的前頭來!
陳沐很清楚老道士的脾氣,他既然已經出面,陳殿標敢動手,就是對他的挑釁,呂勝無又豈能再讓其他人來接手!
也不消多言,呂勝無快走兩步,緩緩伸出手去,陳殿標倏然停步,要拿呂勝無手腕,兩人噗噗短打,下身卻是不挪半步,不是推手,卻有點像猜拳!
“不尊長者,該吃點教訓!”
呂勝無還有余力開口,此言一出,他已經扭住了陳殿標的手腕,后者也是心頭大駭,臉色變得煞白如紙!
肥仔二早已看出高下,此時趕忙開口道:“手下留情!”
然而呂勝無又豈會跟你講留情,你們一而再再而三挑釁而不知進退,呂勝無早已忍耐到了極點!
“喀嚓!”
呂勝無的手法干脆果斷,陳殿標發出一聲悶哼來,左手已經抬不起來,膝蓋又被呂勝無踢了一腳,整個人倒退回來,若不是小肥仔扶住,怕是當場倒地!
“你到底是甚么人!”陳殿標也意識到情況不對,滿臉的驚駭,已經顧不得手上的傷了。
呂勝無卻沒有停手的意思,眸光轉向了小肥仔,冷冷道:“你是第一個不問是非,只是要護短的,第二個收拾的,就是你了!”
如此說著,呂勝無便繼續往前走,那小肥仔也是臉色大變,下意識往后退。
正當此時,伍銓薈竟偷偷從后腰摸出一支短銃來!
陳沐一直關注著場上變化,擔心自家師父收不住手,沒想到卻見得這等陰險下三濫的事情!
他甩開了紅蓮,快步上前,一把扣住伍銓薈的手,一拉一推,肩頭一撞,便將后者撞飛了出去!
“簡直就是武人的羞恥!”
伍銓薈的舉動也是引發了公憤,因為武者,尤其是傳統武者,對火器素來不屑,認為火器會讓武術走向衰亡,所以不用火器,是武人的共識。
伍銓薈的功夫不行,沒想到心思卻狠辣,竟還想用火槍來偷襲!
陳沐對火槍可不陌生,將火槍奪過來之后,反手便瞄準了伍銓薈,而呂勝無已經欺到身前,再度出手,如神龍探海一般,抓向了小肥仔!
那小肥仔倒也有兩把刷子,基本功非常的扎實,看得出也是拼命練武的人,可惜在呂勝無面前,根本就沒有半點反抗的余地!
“來!”
呂勝無一把將小肥仔拖到身前,干枯的手便捏著小肥仔的手腕,雖然兩人的手腕粗細相差極大,但小肥仔亦或者在場所有人,都毫不懷疑,這老道士只消稍稍用力,就能扭斷小肥仔的手骨!
因為陳殿標的身型比小肥仔更加的高大,但還是一樣被呂勝無輕而易舉扭斷了手,更何況這個小肥仔!
眨眼間,寶芝林的人全都被制住,場面氣勢完全被碾壓,諸多看客也是大呼過癮!
漫說本土人,便是外來人,試問誰沒聽說過寶芝林黃師傅的大名?
沒想到今日,竟出現了這等場面!
但他們還知道一個陳沐等人并不知道的事情,那個小肥仔可不是黃飛鴻的徒弟,而是黃飛鴻的次子黃漢森!
若呂勝無把他的手也給扭斷了,那可就更加熱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