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照耀,空氣中漂浮著的微塵,也看不出在上升還是下沉,一潑鮮血噴濺而過,微塵吸附,在陽光下,猩紅得耀眼!
刀鋒如銀絲一般斬過這團飛濺于空中的鮮血,甩出雨點般的血珠!
腳步落地,又如蜻蜓點水,甚至如貓兒一般輕盈,只在地上留下一個血色的鞋尖兒。
陳沐干凈利落地反彈而起,長刀再度出擊,又斬落一人!
他的黑色道袍早已被鮮血浸透,黑蝴蝶一般旋轉半圈,左手短刀帶飛一蓬熱血!
付青和殷梨章也發了瘋一般,幾乎所有人的刀鋒與矛頭都指向了陳沐!
此時付青才發現,原本覺著源源不斷,用之不竭的人手,竟漸漸有些捉襟見肘了!
再扭頭看時,但見得呂勝無緩緩走了過來。
他與陳沐,甚至其他所有人都不同,他的衣服干凈如新,臉上手上都沒有半點鮮血,唯獨那柄刀,已經豁了口,鋒刃卷曲,遍布豁口如鋸齒。
林宗萬則要狼狽很多,非但渾身浴血,衣褲都被撕扯掉了大半,頭發凌亂,能夠明顯看到身上不少傷痕。
付青想要集中人手來擊殺陳沐,卻發現響應他命令的人,是越來越少了。
他是又驚又怒,誰曾想到,素來以悍不畏死而讓人聞風喪膽的天王會暴徒悍卒,竟讓陳沐這三十幾人,殺得支離破碎!
其實陳沐也不好受,他憋著一口氣,生出磅礴的報仇之力,可眼前這些人,如何都殺傷不完一般!
他的力氣已經消耗干凈,如今看著輕盈如風,其實氣息已經有些不繼了。
正當此時,外頭傳來轟隆隆的馬蹄聲,緊接著便是人喊馬嘶,一片大亂!
“官兵殺進來了!官兵殺進來了!”
也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付青手底下的人,嘩然便退!
他們與社團的伙計不同,他們是明明確確的反賊,天王會是受到朝廷取締的違法組織!
雖然洪門天地會也經受過朝廷的取締,但民間仍舊存在數不清的社團,他們可都與洪門有著糾纏不清的淵源與干系。
正如劉永福等人,一樣出身洪門,但凡有些本事或者名氣的人,根本就繞不開洪門二字。
所以付青和殷梨章的人倒是不慌,反倒是天王會的人率先開溜了!
他們確實悍不畏死,但標長已經被黃飛鴻給俘虜了,付青和殷梨章又陷入了癲狂狀態,只知道讓他們用命去抵擋陳沐這個大魔王。
陳沐此時也是殺紅了眼,幾乎沒誰能在他手底下走出十個回合,若不是陳沐留手,他的身后早已尸橫遍地了。
陳沐已經恐怖如斯,更漫提那滴血不沾衣的老道士了,那簡直就是殺神再世!
明知道會命喪于此,付青和殷梨章又好不可惜他們的性命,天王會的人又何必再留下?
更何況,他們今次的任務是設伏剿殺洪門社團以及陳沐,并沒有得到對抗官兵的命令。
若讓官兵抓了活口,天王會的位置和各個地下堂口就會被拷問出來,屆時可就不是坐牢殺頭這么輕易,這將導致整個天王會都受到牽連!
他們一路后退,若是傷勢輕微的兄弟,就一并帶走,那些無法救治,或者生機渺茫的,他們順手便補了刀,是萬萬不能留活口給官府的!
付青和殷梨章也是暴跳如雷,誰能想到官兵會在這個節骨眼上趕來!
“必是陳沐使人去報信了,這個不講規矩的偽君子!”殷梨章破口大罵,只是先不講規矩和道義的,是他們自己,罵出這個話,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臉紅了。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今日看來是不成了,先走再說!”付青審時度勢,也是當機立斷。
不得不說,他的果決,確實是明智的,若再不走,他們是一個都走不了了!
陳沐往前追擊,還沒到門口,便見得大批士兵洶涌而來,已經與天王會的逃兵殺作一處了!
陳沐四處搜索,付青和殷梨章卻仿佛陰影一般融入了逃亡的人群之中!
他們的人數畢竟太多,即便經歷了慘烈的廝殺,仍舊有著不少余孽。
付青和殷梨章若有心要藏匿,陳沐一時半會兒也實在沒法子看清楚他們的位置。
尤其是天王會的人,大多紅巾黑衣八分褲赤著腳,付青和殷梨章只消扎上紅頭巾,便很難再被認出來了。
“放下武器!”一名兵勇端著火槍,瞄準了陳沐,大聲喝道。
“我是受害的苦主,別開槍!”這兵荒馬亂的,陳沐可不敢跟人講道理,當即便將武器放了定下來。
慶長能來救援,自不會對陳沐如何,就怕他這些手下人不認識陳沐,將陳沐當成暴徒,一槍給崩了,那就六月飛霜那么冤枉了。
那士兵尚未反應過來,袍澤們已經從外頭魚貫而入,楊大春的身影終于是出現了。
“都是自家人,自家人!”
楊大春是去求援的,又是個生意人,那市井姿態一擺出來,士兵們也就信了。
慶長挎刀而來,朝眾人道:“都出去追擊,一個也別放過,這里就不需要你們了!”
“可是將軍……您的安全……”
慶長破口罵道:“誰能傷得了老子,快去追!”
“是,將軍!”士兵們終究是出去了。
陳沐此時才松了一口氣,累乏感如潮水一般涌來,也顧不得儀態,噗通便跌坐了下來。
慶長看了看陳沐,又看了看呂勝無等人,這才朝陳沐道:“給你們一刻鐘,全都離開這里,別讓我的人再看到!”
“謝了。”陳沐沒羅嗦,慶長前腳離開,他后腳便找到了鐘水養等人。
這等社團火拼,不管是何緣故,本地官府一旦介入,那是要一把抓的。
陳沐找到了黃飛鴻等人,值得慶幸的是,并沒有人因此而死,雖然不少人都受了傷,但到底是讓陳沐放心下來。
黃飛鴻也不啰嗦,朝眾人道:“經此一役,朝廷必是要大肆追究的,會館暫時還是不要回去了,你們也要養傷,全都到我那里去避一避吧。”
陳沐也不再拒絕,畢竟有慶長給他打掩護,并不會給黃飛鴻帶來太大的麻煩。
此時黃漢森才朝自家父親道:“阿爸,這人怎么辦?”
他還扣著那天王會的小頭目呢!
陳沐幾乎沒有任何遲疑,當即朝黃飛鴻道:“師兄,此人交給我如何?”
雖然走脫了付青和殷梨章,但有了這小頭目,陳沐起碼能夠知道,天王會里,到底是誰做的決策,到底是誰與付青勾結,出賣了消息,害死了陳其右和陳英。
此人能夠帶領一百多號天王會的悍卒,在天王會之中的地位必是不低的,極有可能會知情!
黃飛鴻也明白其中輕重,點頭道:“好,一并帶回寶芝林吧。”
如此一說,眾人便簡單收拾,銷毀了顯眼的“罪證”,跟著黃飛鴻離開了和合館。
寶芝林可不僅僅只有黃飛鴻一人看診,醫館里頭也有其他郎中,接收了這么一大批傷員,整個寶芝林都彌散著一股藥味和血腥味。
一排排瓦煲咕嚕嚕地煮著藥湯,眾人來去匆匆,忙里忙外,也是直到傍晚才消停下來。
陳沐休息了一個下午,總算是恢復了元氣,正要去審問那個天王會俘虜,孫幼麟卻來通報,說是慶長要他到將軍府走一趟。
陳沐知道今日的事情并不需要解釋,但卻需要與慶長商量,統一口徑,給他一個上報朝廷的說法,當即也不拖拉。
剛走到門口,陳沐又停了下來,朝孫幼麟道:“你放出消息,就說我要去將軍府,只逗留一刻鐘。”
孫幼麟有些疑惑,看了看,發現紅蓮不在,便笑道:“還要帶著她去?”
陳沐微微一愕,只是輕輕搖了搖頭。
他倒是忽略了紅蓮,之所以讓孫幼麟放出消息,可不是為了等紅蓮這女人纏上來。
而是要趁機賣人情!
慶長想來收獲頗豐,對于他而言,是極大的一筆戰功,這也是陳沐并不擔憂慶長會追究他們的原因。
但慶長這些收獲里,除了大部分是天王會的人,還有付青以及殷梨章的人,這些人認賊作父為虎作倀,抓了也就抓了。
可除了這些人,還有其他社團的一些伙計!
尤其是在外頭被下藥的那些,怕是要被一鍋端掉,一些個來不及走掉的社團高層,也落入了慶長的手中。
慶長不會追究陳沐,但并不代表不會追究這些社團的人!
誠如陳沐所想,社團火拼,朝廷可不會細問,抓了便是功勞,多抓一個便多一份功勞。
但陳沐只是想讓他除掉天王會和付青殷梨章的人,如此一來,便削弱了他們的力量,甚至讓他們走投無路。
如果能將其他人救出來,那便是一樁大人情了。
多虧了陳沐,張之洞才將慶長召回廣州來,所以慶長欠了陳沐一個人情,沒有上報朝廷之前,陳沐讓他放過一些人,也不是什么難事,畢竟沒有陳沐通報,就沒有他這樁大功勞了。
這才剛回到廣州,便立下如此大功,對于慶長的前途而言,那是天大的補益,他不可能不念陳沐這個人情。
另一方面來說,陳沐放出消息,就是要讓其他社團的大佬們,主動來找自己,讓他們主動欠他陳沐一個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