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辰軼放輕腳步走上前,仿佛是害怕驚嚇到情緒不太穩定的林空空,溫雅著聲音輕聲問:“你……還好么?”
林空空還處在父親對于母親的情感里,聽到他說話,渙散的瞳孔漸漸聚攏,看到一方潔白的手帕置于眼前,她有些疑惑的抬頭,對上他清朗的眉眼,柔和沉靜,氣質淡泊。
“喏!把臉擦干凈,花貓一樣,丑死了。”
康辰軼說這話的時候,唇邊漾著淺淺的笑意,似調侃,似安撫,似在替她寬心。
林空空吸了吸鼻子,帶著濃濃的鼻音拒絕:“不要!會弄臟你的手帕。”
康辰軼居高臨下看著眼前快要低垂到胸口的小腦袋,俯下身子,單膝跪地,動作輕柔的替她擦拭著臉上的殘淚。
“你……不用……我我我……我自己來……”林空空頓時心跳如擂,慌慌張張的說。
“別動!”他這一聲還是極溫和,卻又異常霸道。
林空空頓時就老實了,倒不是害怕他,而是她知道如果她在反對下去,他們會糾纏更久,索性就由著他擦,反正臉就那么大,很快就擦完了。
“嗤……”康辰軼看著眼前半仰著的臉頰,一副英勇就義的模樣,忍不住輕笑出聲,“我動作很輕,不會弄疼你的,姑娘你不用這么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
林空空聽了他的話慍怒,一把搶了他手里的手帕,自顧自的擦了起來,有些慌亂,有些不好意思,以至于毫無章法,亂七八糟的擦一通。
“你小心些,臉皮不要了?”他抽了她手里的手帕,又替她拭了拭眼角,將那方手帕仔仔細細的折好。
林空空這才覺得臉上是有些疼,就吸了吸氣說:“你那帕子也忒硬了些,”
“哪里是我的帕子硬?是你手勁兒太大。”
林空空用手輕拍了拍火辣辣的臉頰,咧著嘴:“嘶……”的吸了口氣,確實有些疼,給了他個白眼,沒好氣的說:“要不是你拿帕子過來,我根本就不用這東西,又哪里會臉皮疼?”
康辰軼居高臨下的看著她,見她紅著臉蛋兒,紅著鼻子,紅著眼睛,那模樣有些呆萌,又有些無理。他忽然有些理解,為何一向冷清有序的表哥時常會被她擠兌的暴走,聲色俱厲的訓人發脾氣。這姑娘也太古靈驚怪,外加不講道理,還有胡攪蠻纏了些。
“你也忒不講道理了,哪里有一點兒端莊的淑女儀態?”
“你是說我嗎?”林空空指了指自己。
“不是說你,難不成是說我自己?”
“你眼睛有問題吧,我哪里不是淑女了?”
“女性特征不甚明顯……”
“喂!康辰軼!本姑娘念著你幫過我不少忙的份上,不與你一般計較,我處處相讓,你卻得寸進尺,我……女性特征不明顯?你是眼盲了么?”
“你……”康辰軼一時被她堵的語塞。
“你什么你?我到現在才知道,原來你看著挺正常的,其實是個睜眼瞎!”
林空空看著一向溫潤如玉的人,被自己氣得臉色都有些發青,蹙著眉頭,也不知該說什么,一副拿她沒辦法的模樣,不禁覺得有些好笑,讓一直平靜如水的人變臉,還真是挺有意思的。
康辰軼看她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搖了搖頭,說:“紀姑娘真是伶牙俐齒。”
紀姑娘,這稱呼還是林空空第一次聽到,比直呼名字疏遠了些,又比叫紀小姐親近了些。聽起來給人的感覺暖暖的,不會過于親密,也不會過于疏離,很適合他們現在的關系。
林空空不得不在心里暗贊,康辰軼是個有分寸,也很有風度的人。他真是那種看起來脾氣很好、很好的,這般溫和的氣質,身邊能與他不相上下的也就只有姜洋了。兩人都是書香門第出身,也都是給人溫文爾雅的感覺,只不過姜洋更內斂,康辰軼更溫潤,外形上也更出色一些,所以才會人人都道:康家大公子,傾世無雙。
這人也是個矛盾結合體,明明也會霸道,也會擠兌人,可偏偏就能讓人感覺和他相處起來如沐春風,想和他生氣都生不起來。
她不說話,就這樣瞪著一雙剛哭過的兔子眼看他,紅彤彤的,有些呆萌。康辰軼被她看的心一軟,側開頭,有些無奈又認命的說:“你別這樣看我……”
林空空不解,剛想問我怎么看你了?又覺得這時候氣氛有些尷尬,就清了清嗓子,倒是十分聽話的回了個單字:“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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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辰軼覺得她炸毛的時候整個人都顯得特別有朝氣,這個時候又真是異常乖巧,惹人喜愛。看她略有些凌亂著的長發,就想伸手替她整理整齊,手伸到半路又覺得不妥,自己忽然對她這樣親密會嚇到她,以后對他恐怕就是避之不急了。手,就這樣僵硬在半空里。
林空空總覺得哪里有些不對勁,可具體是哪里她也說不上來,就只好打破這有些尷尬的沉默氣氛:“咱們出去吧!”
“好,那你收拾下心情,表哥還等在外面,看了你這個樣子,又該擔憂了。”
林空空點頭,又隨意用手在臉上抹了抹,說:“好。”
兩人出去,就看見白晨風筆直的站在門口,不知道在想什么,沉著一張俊臉,風聲呼嘯,白雪皚皚的樣子。
“小白……”
聽到林空空叫他,他大步走過來,在她身前站定,眸光深邃的看了她一會兒,伸手撫了撫她紅著的眼,又把她攬到懷里。大手輕輕托著她的后腦,讓她可以把臉頰埋在他的肩頭,輕聲問:“你怎么把自己哭成這個樣子?”
他的聲音雖然清冷卻透著疼惜,林空空在他肩頭蹭了蹭,聲音也還帶著些悶悶的鼻音:“想到他以后的八年都要在這里被拘禁著,我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小白,我還是覺得有些難過……”
“別難過,會好起來的。”他的眼神看向遠方,有些清冷,有些迷茫,話說的也沒有什么力度,似乎是在安慰她,也似乎只是在說給自己聽。
回去的路上,林空空的神色一直有些怏怏不樂,兩眼空洞的看著窗外倒退的景物,思緒紛沓。
有人說:“離別與重逢,是人生不停上演的戲,習慣了,也就不再悲愴。”
可是,時至今日,即使經歷過母親去世,在紀家的身不由己,和白晨風的兩相猜疑,父親與情人間的水火不容,家庭破碎,生父入獄,這一系列的打擊,林空空覺得自己依然學不會看淡一切。
俗世紅塵里,每天上演的本就是很老套的戲碼,聚散離別,悲歡喜樂,如此反反復復,人們卻也樂此不疲。本就生在紅塵,長在紅塵,心在紅塵,又怎么能把紅塵里的一切看淡?她只是個俗人,也只愿做個俗人。
“在想什么?這么入神?”白晨風撫上她放在膝上的手輕聲問。
林空空回頭看他,見他眉眼間很是擔憂的模樣,搖了搖頭,回復:“也沒想什么大不了的事兒,只是我爸托付我去看看母親,我在考慮什么時候去,不知道她的時間是否方便。”
白晨風也知道這些年她因為自己和白家的事,與紀中良夫婦本就有很深的隔閡,回家的次數都很少,更不要說和李家有什么牽扯了,平時走動的都很少。
“那我讓辰軼幫你約一下,不行的話,咱們就在a市逗留幾日。”
“你那么忙有時間嗎?”
白晨風聽了她的話,伸手輕輕撫了撫她的長發,語氣暗含著不見天日的寵溺:“無妨,來之前就做好準備了。”
林空空的心忽然變得輕松了些,沖他笑了一下,有些調皮的說:“我怎么沒發現,你還有先見之明?”
“你那么笨,怎么能發現得了?”
“我哪里笨了,我明明很聰明的好不好?”
“好意思說,又呆又笨,還是個惹禍精!”他說著話用食指輕輕刮了刮她的鼻子。
林空空沖他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小聲說:“這車里還有兩個外人呢,你我能不能給我留點面子?還有你說的又呆又笨還是惹禍精,根本就沒有事實依據,我不同意,你不能隨便給我扣帽子。”
某人十分鄙夷的瞅了她一眼,懶洋洋的說:“我可沒給你亂扣帽子,我說的都是事實。”
林空空見他說話的聲音還是那么大,一點都不知道收斂,就沖他挑了挑眉毛,看他依然不解,又沖著他擠了擠眼睛。
白晨風覺得她現在的樣子特別有趣,戲謔:“你不好好說話,在那擠眉弄眼的做什么?”
林空空終于明白古人說“朽木不可雕也”時的無奈,平時明明那么聰明,偏偏這會兒遲鈍的氣人。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胸口,責備的說:“呆子,大木頭,你怎么這么遲鈍?我那是擠眉弄眼嗎?我那是在給你暗示。”
白晨風蹙眉,“那你之前也沒跟我說,挑眉毛和擠眼睛都代表什么意思,你發的暗號我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