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日子,波瀾不驚,兩人對那天發生的事都閉口不提。一切似乎還和以前一樣,但又有哪里不一樣了。
白晨風總是小心翼翼的對待林空空,怕惹她不快,怕她胡思亂想。可他的如履薄冰,并沒有讓兩人的關系緩和下來,反而愈加生分。
他想,時間是一劑良藥,會治愈所有傷口,他們總能和好如初。卻不知他們之間始終不夠彼此信任,已經成為可以使他們平靜生活徹底瓦解的。
這日他無意間發現了李舜娟,留給林空空的東西,一本日記和一封信。本是涉及到個人隱私,他應該把東西放回,卻被信封上畫著的藍紫色的鳶尾花吸引住了。
記憶回籠,年少時的他總和一個很美好、很美好的女孩子在一起,她叫——紀蒙蒙。
她喜歡笑,聲音很好聽,總跟在他身后,脆生生的喊他“晨風哥哥”,她最喜歡鳶尾花,因為它的花語是想念和信任。
“晨風哥哥,你要記得它代表想念和信任,這是人類最美好的情感,就像我對你一樣。”那時的女孩子穿著雪白的裙子,笑靨如花,在藍紫色鳶尾花的映襯下,美好得有些不真實……
有多久沒想起過她了?真是很久很久了,久到已經忘了她的樣子,是因為心有所屬了吧!他低頭淺莞,此時的心情很平靜,伸出修長的指在鳶尾花上反復摩挲。
最終,他還是拆開了這封信,因為這可能是她留在這個世界上最后的聲音。
晨風哥哥: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肯定已經離開這個世界了,因為我要接受兇險的換心手術。我很害怕,很需要你,可是爸爸不許我見你。
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個天生有殘缺的人,也知道自己隨時都會面臨死亡,我只是想,能在我有限的時間里多陪陪你。
我害怕只剩下你一個人,害怕你孤單,害怕你難過。
我最喜歡看你笑,可你卻很少笑,總是板著一張臉,這不許、那不許的。
你相信會有來世?會有輪回嗎?
我……不得不相信,也不得不把希望寄托在來生。所以,你要答應我,來世,一定要等我。
這簡短的一封信,白晨風卻反復看了很久,心,不是不痛的。
林空空從外面進來,站在門口看他。
“為什么瞞著我?”他冷冷的看著她問。
林空空看他手里拿著的信,瞬間明白他的意思,她沉默的緩緩進屋,路過他的時候也未曾停下腳步。
白晨風伸手握住她的手腕,聲音依然冰冷:“我在問你話,回答我……”
“你剛才說什么?”她淡淡問,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林空空!你何必明知故問,蒙蒙給我寫的信,她最后的話,你為什么要把它藏起來?”
“我喜歡,這個答案你滿意么?”她輕聲問。
他蹙眉,不可置信:“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他的手無意識的加了些力道,林空空手腕瞬間疼了起來,她唇邊嘲弄的弧愈大:“我當然知道自己在說什么,你知道我有多討厭她嗎?紀!蒙!蒙!這個名字簡直就是我的噩夢,它像魔咒一樣糾纏了我十年,讓我甩都甩不掉。從我和它融為一體的時候,我就開始卷入陰謀和爭奪。我連自己的名字都失去了,我愛的男人也把我當成她的替代品……你說!我該不該恨她?”
“你為什么恨她?她是無辜的,這件事和她沒有關系!”
“她無辜?我就不無辜嗎?我只是沒了母親,來找父親,憑什么我就要變成她?我是林空空!”
“那你是否捫心自問過,你為什么要允許自己變成她?”
林空空愣在原地,她無力的發現,自己竟然不知該如何反駁……
“是紀忠良的貪婪,還是你的私心?”
“你說的沒錯,是我的私心,可那也不妨礙我恨她,我恨和她有關的一切,包括我自己。”
他看她此刻有些滄桑的眉眼,與往常眉目如畫的溫婉模樣大相徑庭,沒來由的,心里一疼。
過往的一幕幕很清晰,只是,她的態度還是惹火了他,他甩開她的手,傷人的話就此出口:“林空空,我看錯了你。你口口聲聲說恨她,你可曾知道,如果不是一開始你盜用了她的身份,也許,我們不會有今天。”
這件事是林空空心底的痛,她的臉剎時蒼白,睜大一雙眼睛靜靜地凝了他片刻。
說出那樣的話,你的眸,怎能還如此清澈純凈?他冷笑,爍黑的眸里是烈烈的怒火:“我們有了今天,應該感謝她,而不是恨她!”
林空空再一次看清自己在他心里卑微的位置,她走到他面前,仰起臉,望向這個比她高大很多的男人,淚水簌簌而下。
“我問你,如果那天活著的換成了我姐姐,你會允許白朗以她的生命,做脅迫我父親的籌碼么?”
“我不知道……”
是的,不知道,對于不可能的事,他無法做出假想。
不是會,也不是不會,而是不知道!林空空不知道自己心里期待的答案到底是什么,似乎哪一個對她來說都是莫大的傷害。
截至到現在,她還是無法控制自己的心疼……
看著她滿臉的淚,白晨風滿腔的怒火,突然被澆熄,整個人也變得萎靡無力。
“蒙蒙……”
“呵……你叫錯人了,你看清楚,我不是她,我是林!空!空!”
在他心里,她從來都不是這樣咄咄逼人的性子,面對這樣的她,他竟然束手無策。
他的心,更加凌亂了。
那晚,他們同榻而眠,卻默契的選擇了背對著背。他強迫自己閉眼,卻毫無睡意。她卻恰恰相反,呼吸均勻綿長,應該是睡得香甜。
睡到半夜,他感覺到她正俯下身子,深深凝著他。許久后,她的手指輕輕撫過他的眉眼,輕輕淺淺的一個吻印在他的額上。
他突然想到,他們一起走過了十年光陰,他們很快就會有兩個可愛的孩子。這一切來的很艱辛,很不容易,今天發生的事,他還欠她一句道歉。
被子下,他的手在掙扎,可終于還是裝作沉睡。
后來他一直后悔,如果當時他伸手把她摟進懷中,那么后來是不是他們就不用分開?他的孤傲和自負,最終,釀就了苦果。
這晚之后,信件的事,仿佛成了毀掉他們平靜生活的。林空空愈發覺得自己擁有的一切很諷刺,她片刻也忍受不了和他在一起的日子。
她開始沉默的抗拒,很反常的沉默。
起初白晨風以為她只是暫時想不開,沒辦法對過去的事不追究,所以就對他冷淡些。又想到她畢竟是要做母親的人了,家庭不健全對孩子的傷害,他們都很清楚。
所以,即便是為了孩子,她考慮的可能也更多了,總不會再那樣孩子心性。可漸漸的他意識到了問題,遠沒有表面看起來那么簡單。
林空空照常吃飯、起床、散步、曬太陽……只是她不說話也不笑,很多時候就一個人坐在窗前,望著窗外的景物發呆。
不管白晨曦怎么逗她,她都像看不見一樣,就一個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仿佛要與世隔絕。
她還拒絕肢體接觸,夜晚她睡熟后,白晨風輕輕把她摟進懷里,她一清醒就開始掙扎,他怕傷到她就只能放手。
他們越來越別扭,雖然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楚河漢界卻分得清清楚楚。
白晨風的焦慮也在與日俱增,他專門請了心理醫生來給她調節情緒。起初她是排斥的,后來在醫生的引導下,她安靜下來,也開始回答醫生的問題。
白晨風看她情緒比較穩定就松了口氣,在醫生問了很多問題之后,她的表情開始變得痛苦,甚至帶著一些猙獰。醫生追問她在躲避什么,她就劇烈的搖頭,步履踉蹌的推門走出來。
“我不是紀蒙蒙,不是,不是……”她語無倫次。
白晨風看她受驚的模樣,心一疼,伸手握住她的手,卻被她掙開。他只能看看跟在她后面的心理醫生,心理醫生也只能無奈的沖他搖頭。
之后她的狀態就更差了,睡覺的時間越來越長,還時常陷在夢魘里,身體也在急速消瘦。本就是很纖細的人兒,如今越發瘦得不像話,簡直有些皮包骨,只有肚子很突兀的在長大。
她排斥醫院,排斥所有人,甚至連家庭醫生日常檢查都害怕。醫生說她是心理問題,如果不解決好,即便用再多的藥也無效。
她已經到了孕晚期,這樣下去很危險,不管是對她自身,還是孩子。
白晨風承認自己害怕了,她越來越焦躁,已經束手無策。焦慮的心,已經讓他幾近崩潰。他不眠不休,常常呆呆看著她的睡顏,一看就是一整夜。
他從來沒有覺得他們的距離這樣遙遠過,不管他怎樣努力,都無法靠近她。他已經沒了工作的心思,就在家里和她保持著適當距離,默默陪伴著。
他希望在她需要的時候,一轉身就能看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