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辰軼帶著笑意回復:“好吃倒不見得,主要是能在吝嗇鬼這討餐飯不容易……”
林空空見他明明是在說擠兌人的話,卻還是一副溫文爾雅的模樣,就決定不和他一般見識了。
新來的廚娘是順德人,順德廚師做東西世界聞名。這個廚娘是康辰軼找的,雖然不是紅案,但煲湯和點心卻非常拿手。
而這兩樣恰恰是康辰軼不喜歡吃的,他留下來不是為了試菜,主要是想和她一起吃頓飯。她現在對誰都冷冰冰的,要想她能習慣他,就必須得臉皮厚一點兒。
午餐是四菜一湯,葷素搭配,每道菜都很適合孕婦吃,也很合林空空的口味。康辰軼自小家教甚嚴,用餐時候很安靜,極少交談。兩個人誰都不說話,就埋頭苦吃,最后就是飯菜被一掃而空。
阿香看著桌上的空盤子,有些心虛的問林空空:“小姐,你吃飽沒有?要不我再讓廚房給你做點兒點心?”
阿香不說林空空還不覺得,這一說她就覺得自己好撐。有人說胃部把飽腹的感覺,傳遞到大腦需要15分鐘,看來她是在不知不覺中吃多了。
“不行,阿香,我好撐,你快帶我出去消消食。”
“啊?小姐……這樣會不會不太好?”
“有什么好不好的?”
“可是……”阿香有些為難。
“給我拿外套過來。”
林空空畢竟是主子,說什么阿香也不敢不聽,就磨磨蹭蹭的去衣架上取她的外套。
康辰軼不想承認自己抱著陪她吃的心態,就在不知不覺中也撐著了,只拿著餐巾紙優雅的擦了擦唇角,又起身接過阿香手里的外套遞給林空空。
“正好我也該回去了,順帶陪你消消食。”
兩人步履緩慢的走到門口,阿香不遠不近的跟在他們身后。
“謝謝盛情款待,先告辭了。”
“謝謝……”
康辰軼被她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謝謝”,說的云里霧里,帶這些笑意問:“謝我做什么?”
“不要就算了,我收回來。”林空空沒好氣的說。
他溫雅的笑:“能收回去就收回去吧,咱們之間不需要這個。”
“咱們……算朋友嗎?”
“這個問題值得深思,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康辰軼留下這么句話,急匆匆的走了。
林空空看著絕塵而去的轎車,低頭淺笑,他這么個大忙人,在她身上浪費了這么多時間,估計現在已經是十萬火急了。
抬頭看了看天空,湛藍如洗,忽然生出剪頭發的念頭。她這一頭長發,端端的是三千煩惱絲,剪斷了,豈不是更好?更何況這還是那人特別喜歡的……
“阿香,叫上司機,咱們去剪頭發吧!”
“小姐,你頭發這么好,為什么要剪?”
“剪個頭發哪里那么多為什么?”
林空空也沒過多講究,很隨意的找了一家理發店,進門后只告訴理發師:“剪短就行。”
理發師是個身材窈窕的中年女子,看她這一頭漆黑的長發,頗有些戀戀不舍:“小姐,你頭發這么好,真的要剪短?”
“嗯。”
“剪短可惜了,再長這么長,需要很長時間,不如我給你修理一下?”
“剪短。”
理發師看她執意要剪,也就不多費口舌:“那您說一下具體長度。”
林空空看著鏡子里的自己,一時也說不好要多長,就只好隨意地說:“你看著剪吧!剪成短發就行。”
“您的臉型是瓜子臉,梳什么發型都好看,今年比較流行中發,要不您試試?”
她搖頭:“剪短。”
其實這位理發師已經從業很多年了,她設計的發型都很符合顧客的氣質。她覺得林空空氣質溫婉清新,適合長發,會很有小家碧玉的感覺。只不過,她能給出的也只是建議,顧客不聽她也沒法子。
剪刀熟稔的行走在如瀑的長發間,漆黑的長發就一片一片的落到了地上。那種感覺不太好,就像是自己珍視許久的東西,終于在自己手里一點點消亡,留下深深的惋惜。
林空空閉眼,腦海里盤旋的卻是,如果說剪掉頭發就是剪掉回憶,那她剪了短發是不是就可以解脫?從她不想記起的過去里完全解脫出來……
蓄出一頭長發需要很長時間,而剪短它卻只需要短短的幾分鐘。
“好了,您看看滿意嗎?”
隨著理發師的話,林空空張開眼,鏡子里的她梳著一頭齊耳短發,這是一直梳著及腰長發的她,自己都覺得陌生的。
她的臉型不挑發型,長發短發都很適合她,長發時輕盈柔美,短發時靈動俏皮。可林空空心里沒有一絲換發型的新奇,有的只是悵然和空洞。
理發師見她遲遲沒反應,只呆呆的看著鏡中的自己,以為是她不滿意,解釋:“您的臉型梳短發也很漂亮,顯得特別俏皮。”
林空空反應過來:“謝謝,我很滿意。”
“滿意就好,那您過來和我洗下頭發,怕是有碎頭發會扎到您。”
林空空機械的接受一切,頭上空空蕩蕩,心底卻越發沉重,原來想重新開始竟是這么難,自己過不了自己這一關。
從理發店出來,她說想一個人走走,阿香和司機就在身后不遠不近的跟著。晚風帶著些微寒意,吹亂了她的發,短發凌亂的撲在臉上,帶來絲絲癢意,那是長發時從未有過的感覺。
她伸手將頭發攏回耳后,結果它們被風一吹,又調皮的跳了出來。林空空甩了甩頭,把它們從臉上甩下去。
本來由頭皮竄到心上的寒意,忽然就這樣緩和起來,她孩子氣的小聲哼起了歌:
七月份的尾巴
你是獅子座
八月份的前奏
你是獅子座
相遇的時候
如果是個意外
離別的時候意外的看不開
死性不改偏偏不敢用力的去愛
短發女人也可以性感和可愛
人山又人海別錯過那一個等待
試一試去愛
傷害也比被愛來的爽快……
腦海中一些塵封的記憶,就這樣被輕易喚醒。
很多年前她就喜歡這首歌,可他不喜歡,他總說:“這是什么人唱的歌?也就你這樣智商不在線的人喜歡聽?”
“你說清楚,誰智商不在線?這是綿羊音,你到底懂不懂啊……”她不服氣。
“紀蒙蒙!你膽子是越來越大了,嫌棄我?”
“沒有。”
“還狡辯?”他危險的挑了眉頭。
她怕他生氣,就撒嬌耍賴的和他說著好話。
那時她很怕他,是真的很怕,怕他沉下臉,怕他不高興,怕他冷冰冰的看她。就如同別人所說,他是世紀冰川,而她甘愿做一把小小的火種。
即使能力有限,不能將它融化,即使自己的命運只是被燃盡、被澆熄,只要能給他帶一些關于溫暖的記憶,對她來說就足夠。
如今再想,卻只覺得諷刺。
只道當時是年少……
這時,路邊的音響里,一個女聲唱著她從沒聽過的歌,歌詞落寞,不疾不徐的蕩漾開來。
我已剪短我的發
剪斷了牽掛
剪一地不被愛的分岔
長長短短短短長長
一寸一寸在掙扎
我已剪短我的發
剪斷了懲罰
剪一地傷透我的尷尬
反反覆覆清清楚楚
一刀兩斷你的情話你的謊話……
她停下腳步,站在玻璃窗前,呆呆看著不遠處的音箱,一時竟忘了前行。
她停下,阿香也停下,在身后看了她許久,發現她還是一動不動,仿佛已經陷入沉思。
“小姐,天色晚了,咱們該回家了。”
“這歌你聽過嗎?”她答非所問,思緒早不知跑到了哪。
阿香仔細的聽了聽:“這音調好耳熟,應該聽過,只是想不起歌名了。”
林空空還是呆呆的看著音箱,很用心、很用心的在聽歌,完全把阿香無視了。
“小姐,你別聽了,咱們該回家了。”
阿香不死心的刷存在感,卻依然被無視,以至于她只能絞盡腦汁的想,自己什么時候聽過這首歌,歌名叫什么。
“小姐小姐,我想起來了,這歌是梁詠琪唱的……叫……短發!”
“短發?”
“嗯嗯,就是這個,這是首老歌,難怪你沒聽過。”
林空空瞅了她一眼,心里暗道:“小丫頭還故作成熟。”
阿香兩手抱了她的手臂,央求:“小姐,咱們回去吧!你喜歡聽這歌,回去下載上,想怎么聽就怎么聽。”
林空空搖頭:“也沒多喜歡。”
“沒多喜歡,你在這聽了這么久?”
“我聽的是歌詞……小丫頭,懂什么?”林空空說完話就自顧自的往回走。
阿香聽歌只聽旋律,歌詞根本就記不住,只是印象中這是一首比較傷感的歌。這時好奇的也仔細聽,卻發現自己聽不太清歌詞,只隱約聽到“一刀兩斷”一類的。
她回過神來的時候,林空空已經走出很遠,她小跑著跟上,接二連三的問:“小姐,你怎么喜歡這個歌詞?你是不開心了嗎?”
“沒有。”
“你胡說,我明明就發現你不開心了,你都不笑。”
林空空伸出食指點了點她的額頭,淺笑著說:“誰說我沒笑了?”
“你現在就是很勉強的笑,你是因為……白少爺嗎?”
林空空現在最不想提的人就是他,如果可以她想把他關起來,關在心里某個地方。即使無法遺忘,也可以不再想起。
“大人的事,小孩子別管。”
“我才不是小孩子,我只有我爸爸一個親人,出事后他也被關進牢里,我一個人還不是好好的生活么?”
林空空這才想起她和自己一樣,都是無依無靠的。看她每天那么陽光,仿佛生活中的不幸從未降臨到她身上。不禁為自己還沒這個小女孩堅強感到羞澀。
剪斷了這三千煩惱絲,以后,再不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