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在罩內搖曳,映出流螢忍笑的眉眼。她看林云根的目光,如看一個孩童。無論從林云根嘴里蹦出什么話語,她都不自覺的附和。與一個孩童計較,她是做不到的。
江一青見林云根越說越離譜,忙插話道:“我瞧著楠兒與方家小子走的有些近。”
“近的不是一丁點。江老頭、流螢妹妹你們不知,方曉宇是有多喜歡咱們家楠兒。我在學堂親眼見方曉宇企圖輕薄楠兒,幸好被我發現及時阻止,但沒有讓他們察覺出來是我。”林云根提起這件事,一點也不覺得虧欠。更不覺得自己給了方曉宇一巴掌是泄恨。
小小年紀,不知從哪學的放浪行徑。大了,還得了。若他不在場,楠兒豈不是要吃大虧,林云根暗搓搓的夸了把自己。
流螢聞言一愣,一直知道兩個孩子走的近,沒想到如此之近。她看向江一青,心中擔憂道:“關于情愛之事,雖說他們年紀尚淺,但有必要向他們解釋說明。免得他們走了不該走的路,釀成不該有的錯。”
“流螢妹妹說的在理,這件事就交由妹妹來辦。”林云根說的坦然,他可沒準備向葉楠講這些。并非他不愿,而是怕葉楠害羞,到時一個字也不肯說。
況且這種事同性之間好開口,讓他們兩個大男人說,實在奇怪的很。兩人的目光齊刷刷的看向流螢,似是都準備把事情推過去。
流螢看出他們的心思,捂嘴笑道:“好,我來說。”
“那就有勞流螢妹妹。”林云根起身對著流螢作揖,以表感謝之情。
這可解決了他心中一個煩。今日不愿與方曉宇,也安心兩人出去是因為集會上人很多,諒方曉宇也不敢做什么不道德事。另外,他的心情很差,不愿看兩人情深意切。
流螢起身走到門前,扶著門看向院上方的天。夜已深,再晚些葉楠就該睡了。她邁過門檻,頭也不回的對兩人道:“我去看看楠兒,你們也早些休息。”說罷,便消失不見。
走廊每隔一段都掛個燈籠,把前方的路照的清楚。穿過月亮門的后院也是,那些飛舞的螢火蟲總是在天黑前鉆進去。流螢走到甬路的盡頭,輕輕敲三聲葉楠的房門。
房內漆黑一片,卻有微弱的聲傳來。抹黑開門的葉楠,好奇的看著流螢。
他們要談的事談完了?莫非有事要交代于她?
葉楠把披在肩上的衣服穿好,跟著流螢走進涼亭。她頂著困頓,雙手撐著腦袋,眼皮止不住的往下落。如若流螢再不言語,葉楠定會支撐不住,就這么睡過去。
沉重的黑夜,會把最后一絲理智、清醒壓滅。
流螢不急不躁的將葉楠發絲別在耳后,面色帶笑,輕聲道:“楠兒喜歡方曉宇?”
“喜歡啊。”葉楠的閉著眼不假思索的回答,想了想又道:“不喜豈會日日相伴去學堂。”
“楠兒口中的喜歡,可是隔壁方老爺與方太太的相伴一生的喜歡?是想要與他長相廝守、依托終生的喜歡?可是——男女之情的喜歡?”流螢不確定葉楠的喜歡是怎樣定義,試探性的問道。
愛情但對于葉楠這個年紀來說,談的太深怕聽不懂,太淺又怕混淆。
“流姨說的我聽不懂。人可以有很多喜歡,我喜歡流姨,喜歡師父和云根叔叔,還喜歡方曉宇。這些喜歡對我而言是一樣的,等同的喜歡。當然,方曉宇的喜歡要再次等一些。”葉楠坐起身來,把心中想到那些喜歡一一說出。
這并不是一件可以馬虎的事,是她心中最真實的想法。她愿意說給流螢聽,想要流螢知道,她是喜歡、敬重流螢的。
葉楠看著流螢眼里的溫柔,認真的談論喜歡來:“我給流姨說件事,流姨可別笑話我。”
在看不到流螢眼眸里別的復雜情緒時,葉楠才敢娓娓道來。她開口前的目光輕柔的像是春日的風,小心的試探著草木的存活。
“回府前,我與方曉宇看到有人放煙花。我沒去看煙花,因為我看到比煙花還美麗的眼眸。溫潤又柔和,讓我一下子愣了神。我覺得那種喜歡與對你們的喜歡是不一樣的。但我說不出哪里不一樣,好像那種讓恍惚、舒服,發自內心的回之一笑的喜歡。”
說到這里時,葉楠偷偷的看著流螢。她沒看到流螢臉上有鄙夷和排斥的神情,臉有些發燙的繼續說著。
“我看不清他的長相、聽不到他的聲音,甚至都不知他是怎樣的一個人,就萌生出這種喜歡來。我不想要和他相伴一生,也不想要和他應付所有的瑣碎,可我就是喜歡。流姨,你說奇不奇怪?”
“……”流螢一愣,頓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葉楠。指引這種事看來日后得讓江一青來,她的道行實在太淺應付不了。
沉默下來的流螢,正愁找不到反駁的話,便聽到葉楠有繼續說著:“流姨,世間有很多的喜歡。你說的喜歡是最為平庸的一種,是所有人都明白了然的一種。那些事情即便你不說,我也能從周圍人身上看到。流姨,我雖小,但不傻。”
“……,流姨只是不想讓你受到傷害。明日還要去學堂,早些去睡吧。”流螢現下有些尷尬,想鉆進地縫里躲一躲。不等葉楠回房,她便匆忙起身離開后院。
不知該說學堂教的東西比她想象的要多,還是她把葉楠想的太過低能。無論哪一種,都讓流螢心里不是滋味。一切并未朝著她一開始期許的方向發展,反而越走越偏。
可終究相聚有時,分別亦有時。她與葉楠的緣分,很快也要到盡頭。
流螢穿過月亮門,隔著老遠聽到林云根的大笑。她眉間一蹙,委屈的撇了撇嘴。早知,不接這一茬。害她落到被嫌棄的地步,真是氣煞她了。
昏黃燈籠光灑在流螢肩上,搖晃的影子落到大廳的門檻上。
林云根見流螢走進,邊忍笑邊為流螢倒滿茶,安慰道:“流螢妹妹,你別氣。來,喝杯茶緩一緩。楠兒還小,你別與她計較了才是。”
難得流螢臉色差一回,林云根哪好拿此事來打趣。他坐回桌前,想起葉楠幼時的一件事,認為其中有些關聯道:“你們還記得在楠兒七歲那年,見隔巷張家書生被扒衣服的事嗎?”
“如何能記不得,當年為了此事,我還向楠兒一通解釋。”江一青想及此事,實覺好笑。
流螢倒納起悶來,好奇的看向兩人。他們口中的事,為何她一丁點的印象都不曾有。
林云根起身走到流螢身后,輕拍著流螢的肩講道:“那年,我與江老頭帶著楠兒去集市玩。正好碰見一件張家書生抱著一女子走在巷子里,臨到巷子口張書生猴急的扒開那女子的衣服。這一幕被楠兒看到,她一臉不解的看著我與江老頭。”
“我與楠兒說這是男女之情,但又不是男女之情。這世間有很多喜歡,多是像方夫人和方老爺的那種。但還有很多,未知的喜歡是不為人知的。張書生與那女子,就屬于不為人知的喜歡的一種。”江一青把這件事的始末說出,看到流螢臉色好轉些才松了口氣。
沒曾想事過多年,能以另一種口吻從葉楠口中說出。他聽葉楠口氣,似是對此事有了另一種見解,但他未曾忽視葉楠口中的喜歡。正應了那句話,哪個少女不懷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