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間房幾乎要被葉楠的眼淚灌滿,她含糊不清的話,不知林云根是否聽的明白。
葉楠打著哭嗝,擦過臉上的淚,哽咽道:“我不想被人限制自由,害怕有朝一日會淪為籠中鳥,過著別人眼里的一生。云根叔叔,我,我該怎么辦?”
林云根連坐都不敢坐,邊擦淚邊哄道:“不怕,不怕。云根叔叔會保護你的,還有你師父呢。你師父是不會讓你受委屈,失去自由。他那么厲害,一定能敵得過所有。”
他也是病急亂投醫,慌亂之下搬出江一青。
起碼,在他兩的認知中,江一青還是很厲害的。任何的艱難險阻,都能輕易解決。
葉楠揚起臉,水汪汪的眼眸看向林云根。似是在確認什么。師父會不會嫌她沒用,連這點小事都處理不好。她垂下腦袋,聲含糊到聽不清:“師,父,師父。”
“你師父一早被王爺喊了去。”林云根見葉楠情緒穩定,給自己盛了碗湯來暖手。江一青去了有會功夫,難不成出事了?他很快打消這個念頭,吳明恒不過是個凡人,又怎能敵得過江一青。
再者,江一青又不蠢。
葉楠坐于林云根旁,拿起筷子機械的吃了幾口飯。她眼中身形渙散,怕是魂早飄向別處。待葉楠回過神來,碗里的飯過半進了肚子。師父定然是為肖柏舟而操勞,要是不來侯府多好。
吃人嘴短,難免要為對方做出犧牲。
林云根打了個哈欠,吃飽喝足的靠上椅背。他看葉楠漫不經心,好笑道:“擔心你師父?”
“恩。不知師父是否會有危險?”葉楠誠實的點了點頭,擔憂道。
肖柏舟不在,無人牽制吳明恒。這與江一青無多關系,這世間能撼動江一青的人屈指可數。若非為了人情,怕誰也差遣不了。從某種角度而言,她的擔心很多余,可她仍舊憂慮。
林云根懶得向葉楠解釋江一青的厲害,閉起眼來小瞇。
不去管葉楠是否面對滿桌的佳肴難以下咽,或是要在懸清侯府中翻一翻江一青的存在。流螢在隔壁,定會看管。他也樂得自在,專心睡他的好覺。
如林云根所料,葉楠確實呆不下去。
葉楠放下碗筷離開廂房,轉而去尋流螢。可惜的是,她找了一圈并未找到。無奈之下,她只能回了自己的房間。她坐在書桌前看向窗外,抱著暖爐等待著江一青從她的窗前經過。
或許是江一青與流螢一起出現。
掛在脖上的墜子飛在眼前,指引似的拉著葉楠出了梅院。葉楠將墜子摘下,從后門離開懸清侯府。沒走兩步就看到許七,頓時哭笑不得。沒曾想,許七的墜子,竟有如此魔力。
葉楠后知后覺的回過神來,橫了眼許七道:“你倒好本事。”
許七從脖頸拉著紅繩,拉出兩個相挨的墜子。狀如水滴是由葉楠所贈,另個則與葉楠手中的墜子相同。兩者混在一起,倒顯累贅。許七倒不介意,看到葉楠把手里的墜子帶回才解釋:“此墜是旁人相贈,效果竟真如傳聞。”
“……”葉楠不想自己淪為試驗品,且是被一個林云根再三囑咐要遠離的妖。事已至此,只能作罷。她跟在許七身后,穿梭在人群之中。沒想到一日之內,安慶又恢復如往日。
街道上形形人太多,看不清街道本來的面目。小販也一個挨著一個,真真是熱鬧極了。葉楠還在沉浸這其中的突變,無暇去關注身旁的人。她的手腕處被許七牢牢的握起,也是毫不知情。轉眼間,兩人穿過鬧市,走到了田野之地。
葉楠看著漫山遍野的枯草雜枝,空蕩的只叫人壓抑。她忽而想到什么,唇角的弧度彎起輕聲喚道:“許七。”
許七低頭看著葉楠,并未等到下文。仿若葉楠只是想叫叫他的名字,沒旁的意思。他刻意的慢下腳步,松開葉楠的手腕望著葉楠一路往前。從背影看去,葉楠實在消瘦的很。
墨發分兩股,前半結鬟于頂,后半散落于背。發髻粉色至紅過渡的發帶從發冠中穿過,隨葉楠的動作輕微的搖晃。裙裳上繡有白葉,腳擺出的灰色長衫隨著過急步伐時而露出。
葉楠似是走累了,停下腳步望著前方。高舉著雙臂,感受著威風穿耳而過,陽光灑落在身。盡管近來煩心事頗多,也不礙于她沉浸在美好中。離葉楠有段距離的許七,步步追上。
許七不解葉楠一臉的享受,卻也不多問。他習慣于等待,習慣于看著葉楠的背影。
“我是不美好,可人生還是很美好的。”葉楠把近日的壞情緒都化為一聲嘆息。她轉身對許七笑了笑,看著光落在許七的半邊臉上。風吹著許七的發絲,似是在附和葉楠的話。
許七依舊無話,木訥如枯草雜枝融為一體。這樣安靜又薄弱的存在,偏生討葉楠的喜歡。
葉楠有很多話想說,不能說給流螢和林云根,通通說給許七聽。她后兩步,能清楚的看到許七眉間,笑問:“許七,你覺得生命是漫長一些的好,還是短暫一些的好。”
許七看了看葉楠,依然沒有回答。在他們的關系里,許七多數情況下是扮演啞巴的。
他們的相處方式,與林云根以為的天差地別。
敵對方的許七并不想置葉楠于死地,反而很樂意陪著葉楠四處走走。哪怕死要回答一切莫名奇妙的問題,也愿意。許七也不清楚原因,許是葉楠身上有股特有的吸引力。
他逃不開,也不打算逃開。
葉楠等不到許七的回答,低頭看著手中亂七八糟的掌紋,疑惑道:“或許也由不得我,指不定某個時間、命運、也可能是你,在某個時刻奪去我的生命。”
“是命運。”許七回答道,他說的很是認真。關于生命長短的問題,許七也問過自己。
葉楠往前走了一段路,不再追究問題的答案。她走到一半轉過頭看向許七,沖許七揮了揮手,笑道:“你說是什么就是什么,我信你。”
許七聲極低的說“你可以不信的。”可惜葉楠未曾聽到。或許是聽到了,裝作沒有。
葉楠覺得他們的關系怪極了,更不愿加劇這份怪異。她開始往回走,按照原路返回。許七就跟在她的身后,一步步保持距離又緊跟不放,一直到把葉楠送回懸清侯府才離開。
一路無話,像兩個同行的陌生人。
葉楠像上一次一樣沒有回頭,進了侯府后直奔梅院。
近些日子,總會想些雜七雜八的東西。若她如同齡人般到了年紀就成親生子,忙忙碌碌的過活定然分出神來煩惱。可有些事,總得有人來想。葉楠躺在床榻上,眼望頭頂。
窗外的光由強至弱,燭火已被人點起,暈黃的光灑滿房間。
“咚,咚,咚——”敲門聲響過三聲后,葉楠才坐起身來將門打開。
葉楠看著門外的江一青,身體一僵,結巴道:“師,師父,你回來了。”
“恩。”江一青被葉楠的神色逗樂,楠兒怎么一副怕他怕的要死的模樣。難道他不夠和藹可親嗎?光江一青的面容來講,委實難用和藹可親形容。
葉楠碰了碰鼻,跟著江一青進了房。她不敢坐,直挺挺的站著。
“楠兒對我無話可說嗎?”江一青不看葉楠,卻讓葉楠感到無盡的壓力。他低頭撫了撫袖子,等著葉楠的回話。林云根說葉楠出去尋他,可他并未見到。怕是,林云根會錯意。
房內靜的可以,暈黃的光使得江一青比平日更溫和,甚至讓人放下防備。
“師父回來便好。”葉楠垂下頭,聲壓低回話。她專注的盯著地上的影子,稍有風吹草動就要神經緊繃。頭上一重,使得她抬起頭不解的望向江一青。
江一青險些被葉楠目光氣到,失笑道:“平日里從未兇過楠兒,怎的楠兒如此怕我?”
如此,葉楠更是不敢回話。她自是不敢說,江一青自身帶股凌厲的戾氣。何況,江一青本就長得兇神惡煞的。不言不語就夠讓人忐忑的,更何況板著個臉。
她并非流螢,總能迎難而上。膽小,又慫。
江一青走到窗邊,想起千里之遠的肖柏舟來。他不欲牽扯嵐陽之事,偏生肖柏舟先前應了吳明恒。如今肖柏舟自顧不暇,哪有時日來管這些雜事。想到此,江一青沒由來的心煩。
他回身見葉楠依然站于原地,戰戰兢兢的生怕被他責怪。當即不知該如何自處,隨意謅了句:“怕是我們還得在嵐陽多呆些時日。”
“都聽師父的。”葉楠抬頭看著江一青,眉眼逐漸的彎起。在看到江一青眉間的憂愁,彎起的弧度逐漸消失,問道:“師父真遇上難事了嗎?”
“算不上難事。天色不早了,楠兒早些休息。”朝中之事,已有眉目。便是再憂心,也要到了盡頭。江一青見葉楠無事,心已放下。說罷,轉身離開。徒留的空蕩給葉楠,連那份溫暖的暈黃都不美好。
葉楠關上門后坐到桌前,不明了師父的煩悶從何而來。她一無惹禍,二無生事端,怎的師父還不開心。醒來幾日在府中沒見到肖柏舟,難道原因在肖柏舟身上?
她按下心中的好奇躺回床榻,手不自覺的劃到脖上的墜子,轉頭靜靜望著窗外。事情總會解決的,云根叔叔與流姨也會幫襯。她想通之后困意翻涌而來,踢掉鞋縮進被里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