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樓、小館、府宅掛著的燈籠,揉合月光落在行人的身上。
葉楠點了兩碗素餛飩,付了錢后坐于許七對面。她見許七一臉陰郁,笑著打趣道:“許姑娘為何端副抑郁之態,莫非心中有事?說來與我聽聽,看在下能否幫到。”
“老板,餛飩怎么還不上!”許七一時不知該如何回話,只得仰著脖子高喊、催促道。
小二姐聽聞,忙加快動作,轉身為兩人送餛飩上。
葉楠肚子餓的要命,哪顧得上再繼續打趣許七。看到熱氣騰騰的餛飩,頓時忘了所有。她攪拌著碗里的湯,先喝了幾口湯,暖暖胃才開吃。肚子填飽才注意許七一口未動,想是他們修道之士,吃與不吃是等同的。葉楠很理所應當的拿過許七的餛飩,吃的個底朝天。
許七見狀,萬分嫌棄。他心下感嘆:該是多餓啊,才這般的應付。
“你看前桌的兩人,行為扭捏活像個男兒家。”
“許是在家就是拿繡花針的細心人。”后方話剛落,又傳來低笑聲。
許七扶了扶額,忍著翻桌的沖動。扭捏、繡花針等同于男兒家?!冷靜,冷靜,他要習慣祁國的國風,不能生氣。同一種族都難說平等,更何況其他。歧視就歧視吧,他不在乎了。
他們精怪圈,向來以實力說話。既不蔑視,亦不高看。人世間,卻難有平等一說嗎?
許七松開扶額的手,看葉楠吃的正香,就剛才兩人談話而論道:“楠兒怎看待尊卑二字?”
“你別把旁人言談放在心上啊。不過此事,你該比我更清楚才對。”葉楠見許七面色不對,忙轉移話題道:“我倒以為尊卑不可怕,可怕的是習慣。想要推翻習慣,務必要鬧起來。最好像嵐陽似的打起仗來,流血犧牲。若非如此,怕是絕大部分的人們覺得此事不過爾爾,應付應付也能過去。”
說到最后,葉楠自顧自的笑出聲來。可能她被自己胡扯能力逗樂。她低頭喝著碗里熱湯,心滿意足的放下勺子。若她明了許七的習慣與孤獨勢均力敵論,怕是笑的不會這么開心。
許七先是一愣,而后又無奈一笑。葉楠的話,雖有幾分道理,但極端的很。
若各國效仿,豈不天下大亂。不過,他從葉楠的臉上看出了惡趣味,便知自己成了消遣物。消遣就消遣吧,他不介意。
葉楠摸著肚子,吃飽喝足的扶桌而起道:“撐到我了。我們去前面看看,消消食。”
“好。”許七緊跟葉楠起身,緩緩走在葉楠的身旁。
深夜的街道、燈籠,極其有些討厭的行人,都因身側之人而變得美好。恰到好處的風,像是攛掇的媒人,撩撥著許七的心房。于是他在風的阿諛下,勾了勾手卻未能如愿。
天有意成全,迎面而來的人一撞,終是讓許七入了愿。
葉楠回握著許七的手,聲拔高了幾分道:“人多,別丟了。”
“嗯。”許七看著前方眉眼一彎,低聲道。他的聲太輕,以至于葉楠壓根沒聽清。
行人將他們撞來撞去,時不時的肩膀相碰。兩人誰都不去看對方,專心的看路,專心的握手。喧鬧的人們,與他們無關。他們步調倒很一致,不斷的往前走,仿若沒有盡頭般。
他們漸漸遠離鬧市,臨近湖畔。往前三步便是拱橋,周邊的小販少的可憐。放河燈的人倒不少,似是過什么節日。相繼停住腳步的兩人,對著湖面出神。
拱橋在月光的映襯下,與河流里的倒影拼湊出圓來。
葉楠松開許七的手,踩過石梯走上拱橋。趴于石橋欄桿上,低頭看向湖面。她明明置身于人群,卻孤獨的像明月置身于星海。一觸碰,她的孤獨便破碎成渣。隨風飄散,落得滿地都是。
許七與葉楠一起看天、看河燈,唯一不能同賞的是孤獨。他看到對面有船駛來,聽得到琵琶與男女曖昧之聲傳來。本想捂著葉楠的雙眼,唯恐葉楠看此污濁。
偏船離的越來越近,最后靠橋停下。女人放浪形骸的笑聲,男人嬌弱低沉的嗚咽聲,源源不斷的在兩人耳邊響起。不消片刻,船走聲漸消。
葉楠轉頭與許七面面相覷,而后捂嘴笑出聲道:“你我真當可惡,竟偷聽他人閨房之樂。”
“可惡的是他們。你我是相當可愛,不可與之比較。我們快些離開,免得再看些。聽些不入耳之流。”許七忐忑的心,被葉楠的一聲輕笑而消去。他也放松下來,跟著一同樂道。
此時的葉楠哪還有當初南陽的影子,他是陪著葉楠往前走的。
可之前,殘缺的一部分,是他所未知和遺憾的。
葉楠彎起的唇角當即癟了下來,剛來一會就要離開,是否太過匆忙?他們不能因旁人的“即興表演”而隨意論斷。何況,人到興頭,難免顧不得其它了。
她與許七不過是旁觀的閑散人,影響不到他們,也不能被他們影響。
再者,江一青絕不會讓她長呆于此,下一程可能是另番情景。匆匆略過,豈不可惜。她想到此,笑道:“若你我再遇上“即興表演”者,定打道回客棧。”
“你倒是與我所見之人不同。”許七詫異的看向葉楠道。他以為葉楠會排斥、鄙夷,沒想到竟坦然面對。還說起“即興表演”者的話,莫非葉楠是將他們看做嵐陽的舞樂師父嗎?
說起來,他也不知被冠以污穢之名的事,是何原因。世人都這般避諱,他也就理所應當的以為了。沒想到,他的認知到了葉楠這里,便三百六十五度大轉彎。
葉楠一笑置之,繼而望著湖面的花燈。她順著燈飄來的方向望去,是一對青年男女。
愛情啊,真是美好的產物。
有關于她的愛情,不知在哪兒角落里躲藏。那個人是否會如她所愿,是她天馬行空中唯一的靈動。呵,她認為不大可能。實在是太難了,就像是在遇到永安集會上的那雙眼睛一樣。
許七聽葉楠失笑聲,順著葉楠的目光望去道:“笑我嗎?”
“如你所愿,回客棧。”葉楠搖頭否認,直起身道。她的幼稚想法,隱藏在心中就是了。若是說出,許七指不定如何笑話她了。有些事,自娛自樂便是。
為旁人增笑料之事,葉楠可做不來。
葉楠低頭望向被牽起的手,錯愕了片刻。只當是人群雜亂,怕走丟彼此而為之。
來來往往的行人,無數個擦肩而過。吆喝閑談的小販路人,雜七雜八聲穿耳而過。他們穿梭其中,緩慢的去聽、去看,像是歲月的旅行者。是分離,還是存在,誰也分不清。
再遠的路,也有盡頭。他們站在客棧前,似是要告別,又似是要繼續走下去。
葉楠再三嘗試,并沒甩開許七的手。無奈之下,只得硬著頭皮往上走。他們的行為,在客棧樓下人們的眼中,無疑就是:兩個女人牽著手,依依不舍的嬌羞走過。
多數人紛紛遮眼無視,也有獵奇之人目送著他們上了二樓。
葉楠已對人言免疫,再多的不堪到她耳里,也是左耳進右耳出。她松開許七的手,在二樓的房門前停下,回過頭沖許七甜甜一笑道:“你早些歇著吧,明日見。”
“嗯?”許七未回過神,已被人關在門外。怪他不該沉迷在葉楠的笑容中。他未曾離開,也未曾施術法進入房內。而是化回白蛇,臥身于房梁之上。
重回客房的葉楠,揉著發酸的脖頸躺回榻上。回想今日種種,真是哭笑不得。
葉楠側過身去,望著窗外的夜。搖曳的燭光,映襯出葉楠的影子。自流螢走后,她便喜歡點燈到天明。最怕流螢連夜而歸,看到漆黑一片的房內,不留神碰撞摔傷。
今夜她還是會想念流螢、江一青及林云根,可想念的程度大大減低。陷入夢鄉的她,不會想到,她剛入睡流螢幾人便回到客棧。不過三人皆在隔壁,商談一晚。
即便是昏黃的燭火,也不能拯救他們的臉色。江一青端坐與桌前,面色陰沉。他對面的流螢,也一臉憔悴。倒是躺在榻上的林云根,悠哉悠哉。此事關于他,他卻不甚在意。
深更半夜,氣氛詭異又尷尬。三人皆無睡意,沉默著,等待肇事者的開口。偏林云根不說,耐著性子與兩人耗。江一青眉頭輕跳,重提道:“祁晚所言究竟為何?”
林云根裝傻充愣,翻身而過留給江一青后背。頭一次不理江一青,發出呼嚕聲掩護。
流螢輕拍江一青手背,示意點到為止。她扭頭去看林云根,以往無拘束的閑散公子,此時盡顯落寞。別過臉不愿多看,心因林云根的難過而難過。關于那段過往,林云根最是清楚。
江一青自是不會逼迫,順其自然一直是他的處事準則。他捏了捏流螢的肩,起身將窗打開。初生的太陽從窗傾瀉而過,灑落于流螢的面容。溫暖的光,卻停在林云根幾步的距離。
“咚,咚,咚——”
流螢起身將門打開,從小二姐手中接過熱水壺,忽視小二姐揶揄的目光。她把水壺交與江一青,轉身去了隔壁。正巧碰上楠兒開門,免去驚擾之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