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根從祁晚那里出來,心緒還未曾平復。他手撐著瓦片,望著此刻的天。灰黑一片,無多看頭。不知他們看的是什么?
他也不是喜深想的人,頭緩緩靠在流螢肩上,癟著嘴道:“你們怎么就不多等等我,躲在這里作何。哎,我們還沒帶楠兒在祁國多看看呢。”
“我們是怕打擾你,找個地步躲躲。不過,你說的對。我們是該要帶楠兒到處看看。這些日子,忙著你的事,忽略了楠兒。”流螢只覺肩膀一重,提議道。
無論如何,一切都要結束了,他們也回歸最初。
林云根長嘆一聲,唏噓道:“祁國國風實在令人咋舌。楠兒若是受到影響,就靠江一青來解釋。我與流螢妹妹是不參與,免得損了我們兩在楠兒心中的地位。”
流螢耳邊是林云根的笑意,跟著一同發笑。此事真不賴他們,實在是他們不擅長。往日種種,近在眼前。流螢可不愿在被葉楠說:流螢,我雖小,但不傻。
江一青轉頭看向愜意的兩人,把責任推脫的一干二凈。他氣樂道:“無論如何,你們也是楠兒的長輩。解惑之事,誰也不許推辭。楠兒要是問到誰,誰便解釋。”
“哈哈,那更好。楠兒定然不會問我與流螢妹妹。別看這丫頭年歲小,精著呢。”林云根腦袋離開流螢的肩,仰頭對江一青大笑道。這點葉楠確實比較相信江一青,但葉楠現在年歲漸長,不再像幼時那般沒玩沒了的問些奇奇怪怪的問題。
自離開永安后,流螢的確未被葉楠的問題困擾。
江一青懶懶的望向黑夜,直至月光遮蓋整個宮殿。他緩緩起身,長站于房梁上,末了道:“既如此,我們也不必糾結。天色不早,回吧。楠兒還在等我們。”
“呀,小白蛇和楠兒單獨在一起,不會出事吧?”林云根猛的跳起,拍了拍腦門急道。細想,江一青怎不急呢?他轉身瞧著江一青的面色,想起江一青讓許七吞的藥丸。當即默默的松了口氣,一轉頭江一青與流螢已跳下房梁。林云根暗罵一句,沒良心,緊跟其上。
怨不得江一青不擔心,原來一切都在江一青的掌控之中。
夕陽的光圈很是晃眼,三人的影子被拖得很長。薄涼的風,吹過他們的衣衫。怕是再過幾日,這祁國皇宮見他們不得。他們走到偏殿時,未見許七的身影,倒是葉楠一人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林云根見此,不免有些擔憂道:“楠兒怎睡于此?”
“你問我,我又如何得知?”江一青褪去外衫披在葉楠的肩上,手撫過葉楠的脈象。確認葉楠身無大礙,安心的入座。他望著宮人換了茶點,候在門外守著黑夜。
流螢輕手輕腳的抱起葉楠,低聲道:“外面涼,我帶楠兒去里面睡。”
“去吧,去吧。”林云根沖流螢擺了擺手,而后又覺得不對勁。轉過頭才發覺流螢是抱著葉楠,心中頓時七上八下的。他起身擔心的回了句:“流螢妹妹,你莫要累著,我來。”
“你們安心坐吧,我無礙。”流螢說完頭也不回的抱著葉楠離去。
江一青聞言,轉頭望去。他的目光直追隨到背影完全消失,漸漸的回了神。眸間多了幾分笑意,笑著為林云根斟茶道:“流螢妹妹倒有分男兒的氣魄。”
“才不會。流螢妹妹溫柔的緊,誰也及不上。”林云根低頭嗅了嗅茶香,語畢后一飲而盡。換做旁人,見著流螢如此準要瞪大眼睛。可林云根不這么認為。
在他的眼里,流螢是最好最好的,誰也及不上。
江一青抿嘴一笑,并不作答。他很清楚,在林云根的眼里,他們的重要性。彼此相識過久,連思考問題的邏輯都一清二楚。所看重的情感,全都了然于心。
若非林云根在意,他是不會讓祁晚如愿。
今夜的月亮很溫柔,柔的嫩出水來。跨過門檻的許七,一身月色。他手提著酒壺,搖搖晃晃的坐在林云根旁。林云根聞著酒香,當即發饞。他瞄了眼江一青,猶豫不決的捏著茶杯。
醉酒誤事,江一青早早的教訓過他了。不待林云根絲毫動作,許七先一步摟著林云根的腰,一番的哀嚎:“徐希姐姐,你別說了。我都明白,我師父那里自會說明。”
“江老頭,你看——這算怎么一回事。”林云根氣呼呼的瞪著許七,為何總有人將他認錯!他真想提溜著許七扔出去,讓許七在雨地里好好反省反省。
江一青從許七手里奪過酒壺,悠悠的為林云根倒上一杯,無聲的止了接下來的話。聽許七所言,應是與徐希相識。想想也是,祁晚與許七都是九首蛇的門徒,理應相熟。
他自動忽視林云根的話,醉酒的人,哪有道理可言。
許七被江一青的動作弄得腦子暈乎乎的,甩甩頭認真的看向眼前的人。他將林云根摟的更緊,頭埋在林云根的肩上嘟囔道:“楠兒,你在等我嗎?我,我被徐希拖著走不開,你可別生我氣。”
“你醉了。”林云根嫌棄的推著許七,不著痕跡的與許七保持距離。
若許七有本事黏江一青,沖江一青說這些膩歪的話,林云根還能敬他是條漢子。唯糊弄自己,算何意。林云根拿過江一青為他倒的酒,低低的抿了口。
酒香很清淡,聞來像是果酒。一口下去,倒又酸又苦。這哪里是酒,說是藥也不為過。
林云根險些吐出,用袖子擦了擦唇角。他隨手把酒杯放回桌,氣急道:“這小子坑害咱們。佯裝醉意,企圖讓你我放下戒心。江老頭,你瞧這酒,哪像是酒。”
“酒雖是好酒,卻不能痛飲。云根,這可是九首蛇的酒你確定不多喝幾杯?”江一青見許七終是不鬧騰,趴在桌上昏昏大睡,替不識貨的林云根惋惜道。
眼下明月當空,美酒在前。怎能不好好的品上一品?若能忽略桌前的醉鬼最好不過。
許七師父乃九首蛇得力干將,所藏的酒豈是凡品。江一青拿起酒壺,嗅了嗅酒香,又緩緩放下。再好的酒,對他而言只是穿腸而過的說罷了。
林云根不敢茍同。他對所有事物仍懷揣著欣賞之情,無論它們被賦予了何種意義,究其本質還是很美好的。林云根望著醉倒在桌上的許七,施法將許七掛在房梁之上。
誰知這家伙酒后會做出何事來,萬一傷到旁人可不好,尤其是怕嚇到葉楠。
殿外的月光很美。月亮整個從烏云中脫出,星辰不多,只三兩顆。一恍惚,還以為是掛在的庭院的樹梢上。林云根俯身坐下,拿過點心咬一口便不再碰。像是蛻皮的蛇,毫無力氣。
“若是明日離開桐陽,你可后悔?”江一青看向身旁的林云根,確認性的問上一遍。其實,林云根若想留下,也不是不可以。只要林云根開心,江一青是不強求的。
林云根眉頭一蹙,氣急的握過江一青的手腕怒道:“怎么,想棄我而去?”
“……”江一青只覺自己對牛彈琴,委實不愿多言。虧他替林云根想好退路,這家伙腦子里裝的到底是什么啊!罷了,他不想再說。悶悶的喝了口茶,不搭理林云根。
片刻,林云根等不到江一青回應,轉頭敲著桌子引起江一青的注意。他手指變作樹枝,戳著江一青的腦袋,得意道:“你放心,我是不會把流螢妹妹和楠兒交給你的。你做事太規規矩矩,實在是令我放心不下。哎,我就是天生操勞的命。”
“哈!”江一青被林云根堵的一句話也說不出,詫異的看著林云根。
究竟是誰做事令人放心不下,搶先告狀是真是厲害。他撫了撫衣袖,望著袖上的柳樹與飛螢的圖案,心緒歸于平靜。他倒想看看林云根究竟能說多少,惹他情緒起伏的話來。
“你別有氣,咱們好好說一說。你瞧流螢妹妹多溫柔的姑娘,都能被你惹出氣來。還有楠兒,多天真可愛的小家伙,瞧瞧現在都成了什么模樣?!”林云根說到此,不免要頓足捶胸,惋惜一番。他的話傳到江一青的耳里,變成了可笑多過可氣。
江一青倒不借此平反,反而按下不表道:“世間哪有永遠單純之人?他們生命長度屈指可數,若蠢鈍如豬只知吃喝拉撒,雖能如你所愿,卻辜負了生命賜予他們的一切。”
“做豬不好嗎?豬吃飽就睡,無憂無慮的。難道非要像你所言,飽腹后欺壓欺壓這個,欺壓欺壓那個?非要在爾虞我詐的環境之中成長?”林云根原是不愿將葉楠比喻為豬,這些都是江一青引導。他可沒這樣認為,倒不可否認,做豬的日子也不錯。
江一青默不作聲,一言不發。不因他理虧,亦或他講不過林云根,而是他察覺到他與林云根看問題的角度不同。便是再談個七日七夜,談不出個所以然來,反倒有可能雞同鴨講。
他就默默的聽,任由林云根抒發自己的見解。
等到林云根把話說盡,江一青才道:“很晚了,早些歇息吧。”
“……”林云根厭嫌的瞪著江一青,真是白費口舌。總覺得他一拳打到棉花上,毫無力度可回也就算了,怎還有些被欺辱。他伸個懶腰,慵懶道:“不就仗著比我多活千八百年嗎。”
“呵,事實如此,我又何需仗著。”江一青手搭在林云根的肩上,將林云根往房間里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