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奕朝著院門口走去,只是走了一半,腳步突然頓住。
他感覺到有人躲在暗處,有一雙眼睛盯著他。他常年呆在戰場上,對這種窺視的感覺十分敏感。
下一瞬,那窺視的感覺隨即消失了。
公孫奕沒有回頭,繼續往前走去。
顧天瀾抱著李諺進了其中一個房間,這房間早就收拾好了,是專門為李諺準備的。
到了房間里,李諺依舊不肯從她身上下去,緊緊地摟著她。
“小寶貝兒,幾時這么黏人了?”顧天瀾拍了拍他圓乎乎的小屁股道。
這小家伙頗有些口是心非,明明擔憂她、喜歡她,卻總是喜歡和她互懟。今日倒是轉了性子,恨不得長在她身上了。
“娘親。”小家伙悶悶地出聲。
顧天瀾的手突然僵住了,眼睛不由得瞪大,看著小家伙黑黑的頭頂,一時反應不過來。
小家伙知道她是誰了?
她死而復生,換了一張自己都不認識的臉,頂著一個截然不同的身份,小家伙居然認出了他。
“我和你藏著的你娘親的畫像一點也不像。”顧天瀾道。
“娘親的臉變了,但是字跡卻不會變。”李諺道。
小家伙的觀察力竟是如此驚人。
顧天瀾捧著小家伙圓乎乎的臉,便在他的臉上親了一下。小家伙眨巴著眼睛看著她,臉突然紅了,娘親其實挺好看的,比他后宮所見的那些嬪妃還要漂亮一百倍,簡直跟天仙似的,雖然和小像不一樣,但是給他的感覺是一樣的。
顧天瀾看著他紅的跟屁股似的臉。之前,她親他,他也會不好意思,但是卻沒變成這樣。
“小寶貝,你跟娘親好好說說,你還顏控?”顧天瀾盯著他道。
小家伙更不好意思,連忙將臉埋在顧天瀾的胸口上,悶悶地不出聲。
顧天瀾抱著個小肉團,懷里滿滿當當的,其實心里也滿滿當當的。這是她十月懷胎的孩子,小小的東西,在她腹中生根發芽,她的肚子漸漸長大,小家伙會動了,小家伙會踢她了,小家伙要出來與她見面了——她做著一個甜蜜的母親的夢,只是夢境戛然而止,她也落入了深淵之中。
她沒想到她的孩子還活著,更沒想到孩子會再叫她一聲‘娘親’。
顧天瀾其實是要感謝老天爺的。老天爺讓她重生,可以為自己的親人將士報仇,還尋回了丟失的珍寶。
顧天瀾手輕輕地撫摸著小家伙的背部。
皇宮是回不去了,很快的,李鄴謹便會在全城搜捕他們。
小家伙在她懷里睡著了。顧天瀾將她放在床上,但是小家伙依舊緊緊掙著她的衣角,她根本無法脫身。
公孫奕進來便看到這樣一幕。
李諺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卻依舊無意識地朝著她靠近,顧天瀾盯著他,眼神里散發出的是母性的柔情。
公孫奕突然覺得,阿瀾還是不要那么早給他生孩子好了。若是再生出一個李諺這樣的,阿瀾左邊一個,右邊一個,那根本沒有他的容身之地了。
公孫奕走到了她的身邊,伸出手戳了戳李諺的胖乎乎的小臉,李諺的眉頭便皺了起來。小家伙的臉很嫩,嫩地掐得出水來,皺著眉閉著眼的樣子,比他醒著的時候可愛多了。
公孫奕瞧著小家伙的模樣,又覺得,阿瀾要是生一個他的孩子也挺好的?
顧天瀾根本不知道他心中的掙扎。
“鄴城的城門已經關了,全城戒嚴。”公孫奕道。
“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我們已經和李鄴謹正面杠上。”顧天瀾道。
他們已經從暗處轉到明處,開始正面博弈。之后的每一步,都將要小心翼翼。
“這孩子身子骨不錯,是塊練武的奇才,阿瀾,不如讓我做他師父吧?”公孫奕向顧天瀾征求意見道。
做不成父親,他便做他師父,一定會好好——‘照顧’他的。
顧家的血脈,當然不會差。小家伙才四歲,已經能寫文章了,可不是奇才。不過這戰亂年代,文人確實不如武將。學武可以強身健體,也可自保。
“強身健體可以,自保也可以,但是上戰場便不必了,這孩子喜歡讀書。”顧天瀾最終決定道。
公孫奕點了點頭:“我有分寸。”
于是,當李諺一覺醒來的時候,便發現自己被賣了,莫名多了一個師父。
李諺站在顧天瀾的面前,反抗地十分激烈:“娘親,我不要學武,我不要師父。”
“強身健體罷了,遇到危險的時候可以自保,一點武都不會,怎么做顧家的子孫?”顧天瀾道。
李諺最后掙扎道:“我不要一個內侍做我的師父!”
“內侍?”公孫奕的嘴角抽了抽,他扮成內侍更好入宮,這小家伙竟真的覺得他是內侍,“阿瀾,隨我進屋看看,我是不是內侍?”
顧天瀾:“……”
這人竟當著小家伙的面說這樣的葷話。
顧天瀾瞪了過去,公孫奕頓時收斂了一下,好言好語道:“我不是內侍,過不了幾年,就能給你添好幾個弟弟妹妹。”
李諺再早慧,也聽不出公孫奕話里的深意。他知道這是板上釘釘的事,只能認命了。
其實顧天瀾是可以自己教他的,她這樣選擇是為了促進李諺和公孫奕的感情。
一則,隨著記憶的恢復,她與公孫奕的感情也漸漸明朗起來。她是喜歡公孫奕的,想與他過一輩子。而李諺是她的孩子,也是要與他們一起生活的。公孫奕不是他的生父,卻要做他的養父。
二則,將來天下大統,公孫奕登基為帝的話,李諺與他親近一些,對小家伙的將來也大有裨益。
李諺顯然不能體會他娘親的良苦用心。
他一道早便被公孫奕從被窩里揪出來,然后在臺階上一蹦一跳的,跳得他滿頭大汗,臟兮兮的。
他每次找完娘親告狀后,之后就要跳得更久一些。
李諺兩只小手提著兩小桶的水,公孫奕卻坐在一旁吃糕點。
“李諺這名字不好,不如叫公孫諺吧。”公孫奕琢磨半天,突然道。
李諺一臉悲憤地瞪著他,這人這般折磨他,竟還要他改他的姓,怎會有這般無恥的人?
哭鬧、告狀,甚至背著小包袱離家出走,李諺各種都嘗試了一遍,最終都被公孫奕扼殺在搖籃里。
這兩人斗智斗勇,公孫奕依靠自己的年紀和經歷成功碾壓了李諺。當然,這沒什么炫耀的,公孫奕卻分外志得意滿。
這也給這平淡的日子增添了幾分樂趣。
皇宮里依舊風平浪靜的。
李鄴謹肯定從密道里查出了什么,但是竟然能按捺著什么也不做。顧天瀾知道李鄴謹的秉性,知道顧天晴與季英韶可能有染后,竟然隱忍不發,不過是為了不讓她看笑話,同時也證明她下的料不夠,看來得下一劑猛藥。
顧天瀾吹了一聲口哨,一道人影便出現在了院子里。
顧天瀾從自己的袖子里取出一包藥,遞給了那人:“趁機將這藥下到顧天晴的吃食中。”
來人離去,顧天瀾又重新坐下,享受著這春光明媚。
夜里,李諺被折騰地夠嗆,沉沉睡去,早已無暇顧及自己這便宜師父會對娘親做什么了。
顧天瀾在床上躺著,便感覺道自己身旁的床沉了下去。
很快的,她身周便貼上來一個熱乎乎的身軀,這寒涼的春日頓時變得炙熱起來。
顧天瀾聽著耳邊小家伙沉沉的呼吸聲,低聲道:“小家伙在……”
“阿瀾的意思是,他不在,我就可以做些什么了?”公孫奕的冷眸閃過亮光,對她這句話頗為受用。
顧天瀾還沒說什么,公孫奕突然湊了上來,在她嘴唇上親了一下。
公孫奕輕輕地啄著,而后緊緊地抱著她,其他的便什么都沒做了。
夜深了,外面卻突然亮了起來,耳邊有輕微的噼里啪啦的聲音響起。
顧天瀾頓時清醒了,從床上跳了下來,披上外袍便往外走去。
只見不遠處的另一間院子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光沖天,火舌子像是要吞滅一切一般。
“著火了!著火了!快救火啊!”
街上的百姓爭相告知。
顧天瀾凝眉看著那火光,總覺得這起火不是偶然,這么大的火,明顯就是有人放火。
難道是行蹤暴露,這火本來是要燒他們的院子的?
顧天瀾道:“先離開這里吧。”
她轉頭走了兩步,盯著那大開的房門,臉色突然變了,快步走了兩步,便見床上已經空了!
小家伙不見了!
這場火只是吸引他們的注意力,最終的目的是要偷走小家伙。
小家伙剛在皇宮里被偷了一次,那時尚且知道是李鄴謹要逼她現身,在她現身前是不會對小家伙不利的,但是這一次,她根本不知道對方是誰,也不知道對方的目的是什么。
濃重的不安壓著她。
“全城找!”公孫奕的聲音驚醒了她。
一點亮光劃破天際,瞬間轉為五光十色,頓時,整個鄴城,無數人都得到一個尋人任務。
一條密密麻麻的網開始攤開,一層一層地搜索著,幾乎將鄴城的每一塊地都翻過來。
顧天瀾迅速將院子的每一個房間找了一遍,便轉身出了外面的街市,開始找了起來。
外面全是深夜起身的百姓,四處奔逃著,亂成一片。顧天瀾跳上屋頂,在深夜的鄴城,漫無目且慌亂至極地尋找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