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泓燁神色淡淡地瞥了林清揚一眼,“看不出來你還有做媒婆的潛質。”
林清揚又理了理自己的山羊須,笑瞇瞇地說:“懷瑾,這你就不懂了吧,君子有成人之美。”
納蘭錦繡再也不想聽他胡說八道了,趕忙轉了話鋒:“你想做長生丸,就只能我要兩顆,你要一顆。”
林清揚眼角抽了抽,就差要做西子捧心狀了,紀泓燁看他的模樣,莫名覺得有些喜感。
“薄暮你先好好保管吧!我得考慮一下。”林清揚甩甩衣袖走了。
紀泓燁起身,優雅地整理了下袍子,走到門邊看納蘭錦繡還沒跟上來,蹙眉:“還不跟上,愣在那里做什么?”
納蘭錦繡被他問的莫名其妙:“往哪走?”
紀泓燁頭也懶得回了,惜字如金:“回府。”
“可我這才剛來不久呢。”
“你的病患都被趕走了。”
納蘭錦繡這才醒悟過來,“噢,那就回去吧!”
紀泓燁雖說已經是大理寺少卿,正四品的職位,卻并不講究派頭,青帷馬車,簡單又樸素。車夫是個青年,個頭和龍義差不多,呼吸輕若無聲,想來也是個練家子。
紀泓燁先上了馬車,納蘭錦繡在后面跟上。龍義本來站在馬車旁邊,伸手要扶她上車,卻見車簾掀開,里面伸出一只手來。
納蘭錦繡一怔,龍義已經識相地退開。借著車頭上燈籠散發的光芒,納蘭錦繡細細打量這只手。手指很長且骨節分明,食指和中指指腹均有薄繭,一看就是常年握筆的。
“怎么還不上來?”車里傳出的聲音淡淡的。
納蘭錦繡回神,把手放入他掌心上了車。車廂里黑漆漆的,她小心翼翼地靠著車壁坐下,一動不敢動,怕碰到紀泓燁,惹了他不快。
空氣靜默,黑暗中愈發顯得壓抑,只有車輪緩緩而動,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納蘭錦繡本來是閉著眼睛養精神,不知不覺就睡著了。到了紀府門口,車停了,紀泓燁拿斗篷給她,自己先下車。
納蘭錦繡迷迷糊糊地問:“到了么?”
他站在馬車邊上,惜字如金:“嗯。”
她猛然清醒,急急地道:“不能走正門,被發現就完了。”
“有后門可走?”
“沒有……但是我可以,翻墻。”
紀泓燁用余光掃了掃紀府的墻,這高度,她還真敢……
“不要出聲,穿好斗篷,我送你進去。”
開玩笑,要是被人知道深更半夜,她和他一起回府,那還了得?什么風言風語都能出來,搞不好不嫁他都不行。納蘭錦繡越想越覺得恐怖,搖頭拒絕:“不行不行,你送我被人看到就完了,還不如我自己翻墻進去。”
“以后不許再翻墻。”
“可是……”
她本來想說不翻墻走正門是招搖過市,怕人不知道她在夜市嗎?可話到嘴邊還是被她咽了回去,這么跟他說話,她真不敢。眼看就到了門口,只能把自己裹了個嚴嚴實實。
守在門口的家丁一看是三少爺,立馬打起精神行禮。紀泓燁還是平時那副樣子,溫和卻疏遠:“去叫成叔來,我在這等他。”
去送話的下人心里狐疑,這半夜三更的,三少爺要在門口見成總管,是什么重要的事情?紀成遠來的很快,他是紀府的外院管家,四十多歲,長得很剛正,見了紀泓燁就規矩地行禮。
“成叔,借一步說話。”
納蘭錦繡也不知道紀泓燁和紀成遠說了什么。他回來就讓她進去,還告訴她以后都走正門,不用翻墻了。
她道了謝,拉好斗篷上的帽子,剛走幾步,又聽見他讓她等一下。她不解地回頭,看見他不知從哪弄了盞燈籠,正提著緩緩向她走來。
“夜深了,我送你進去吧。”明明是疑問的話,卻被他用肯定的語氣說了出來。納蘭錦繡也沒拒絕,跟在他身后,繼續往回走。
進了紀府,她才發現,此時偌大的府坻竟是沒有一盞燈了,黑漆漆的一片。紀泓燁手里的燈,散發著柔和的光。納蘭錦繡心里忽然生出一些感動,很慶幸他在,不然這樣一直走到她的居所,經過曲曲折折的小路,她多少還是心不安的。
被石頭絆了下,她一踉蹌,整個人向前撲去,被他伸手扶住。這么大的人走路還能摔倒,她覺得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利落站好,她結結巴巴地道謝。
紀泓燁自始至終都很安靜,靜靜看了她一會兒,向她伸出左手。月光不明亮,她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只是,男女授受不親,她能跟他牽著手走回去?納蘭錦繡猶豫著。
她不動,他亦不動,似乎就這么等著她決定,耐心出奇的好。半晌,納蘭錦繡伸出了手,紀泓燁輕輕握了,很輕,仿佛是怕捏痛了她。
因為視線不好,她走得極慢,而他竟也配合著她的步伐緩慢地走。她發現,她這位表哥真是溫柔體貼到極致了,也難怪當初徐錦笙會迷戀他。
漆黑的夜里,一男一女,手牽著手緩緩向前走,此情此景,本該繾綣至極。可納蘭錦繡卻一點兒沒覺得風月無邊,看著眼前人的背影,只覺得安全可靠,心下安然。
到了院子門口,紀泓燁放開她的手,一句話都沒說,提著燈籠原路返回去了。納蘭錦繡在門口愣了許久,直到吉祥出來,問她怎么還不進院子,她才回過神。
至此后,每次外出回府她都有點兒心虛,怕被人發現。可她外出的事兒,一直沒有被傳出去。時間久了,納蘭錦繡也開始發現規律,每次她出門和回來的時候,門口守著的都是相同的兩個人。
那兩個人看見她既不行禮也不打招呼,會直接讓她出門。回去的時候,如果是她一個人,那兩人的其中之一便會提著盞燈籠,不遠不近地走在她前面,直到她進了院子。
她有時候會對他們說謝謝,而他們從來不回復,只向她恭敬的鞠躬還禮。納蘭錦繡知道,這是紀泓燁給她安排的人,心里愈發感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