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錦繡還是第一次到書房另一側的暖閣,桌椅俱全,十分寬敞。她暗想,三哥可能常在這里用膳會客吧。
這時又進來三個婢女,個個都生得很是標致。納蘭錦繡看著眼前上菜的姑娘們,一個個花朵似的,實在有些吃不消。
其實這也不能怪她,三哥這里一向沒有女子,她一時有些不習慣也是正常的。不過納蘭錦繡也沒在這個問題上多糾結,因為膳食很快就端上來了。
她看著席面眨眨眼睛:素鮮什錦湯、清蒸螃蟹、紅燒鱖魚、粉蒸肉、糖醋排骨、燴羊肉,還有幾個鮮嫩的清炒時蔬。
三哥平日里從不在吃食上浪費功夫,每餐都是簡單的四菜一湯。今日的膳食怎的這般豐盛了?她不知清早紀泓燁就吩咐廚房,今日他要帶人回來用午膳,故比尋常豐盛了些。
這菜做的很好,有賣相,看起來就很好吃,也不知三哥是從哪找來的廚子。她等了又等,還不見紀泓燁出來,就見眼前這幾個貌美的婢女,規規矩矩站著。
她屬實有些餓了,可這些婢女沒有一個要伺候她用膳的樣子,可能是覺得主人還沒到。換做平常她就自己動手了,可憑空多出這幾個人,她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正在心里默念三哥快點回來,就見幾個風情款款的婢女,互相交換了眼神,出門去了。
納蘭錦繡看著關上的門,有些驚異。她怎么也是三哥的客人,又在紀府住了這許多年,這些人怎的全當她是空氣?
外祖母整治內宅向來嚴格,不要說這些下人了,就是主子們嫡庶尊卑,也必須是清清楚楚的。三哥更是個講禮節規矩的,怎么會多了這么幾個混賬東西!若是自己屋子里的人敢這般,她定是要狠狠責罰,讓她們長些記性的。
想是這樣想,可到底不是她的侍女,她才不往心里去,要罰也是三哥自己去罰。既然她們都走了,那她也就不端著架子了,對著這一桌的食物,她可是要餓壞了。
紀泓燁把常服換了直裰出來的時候,臉色有點兒黑。一進門正好看到納蘭錦繡在剝螃蟹,她看見他,也沒有自己沒等主人就先動手的局促,反而笑嘻嘻地說:“三哥,快來給我剝螃蟹,我半天都剝不開一個。”
紀泓燁皺了皺眉道:“螃蟹性寒,你如何能吃?”說著就伸手把她手里的螃蟹奪走了,連帶整個盤子都推到一旁。
納蘭錦繡不明所以:“我怎的就不能吃了?你上次還給我吃了許多呢。”
“那是以前,你現在不能吃了。”上次她月信疼成那個樣子,他自責了許久。暗暗告誡自己,以后不能再事事由著她,而她卻是沒長一點兒記性。
“三哥……”她糯糯地說,明顯是在討好。
紀泓燁卻不為所動,他坐下來,給她夾了一筷子魚肉:“吃這個。”
納蘭錦繡還是看著螃蟹,紀泓燁嘆息一聲,喚人進來收走。進來的恰恰是剛剛那個紫衣婢女,她收拾完螃蟹讓人端走,自己站在紀泓燁身旁,想來是要給他布菜。
紀泓燁沒說話,自己動手先盛了一碗湯遞給納蘭錦繡。納蘭錦繡喝了一口,覺得味道甚佳,正想讓三哥也盛一碗,卻發現他那頭,已經由婢女給夾了燴羊肉。
她用膳素來不習慣別人伺候,自己想吃什么,旁人哪里會知道?看不出來三哥倒是挺習慣的。她嘴里有些不是滋味兒,具體是不是酸,她也分辨不出來,就指著紀泓燁的盤子道:“我也要那個。”
紀泓燁本來沒動那個肉,正在往小盤子里一樣一樣夾青菜,聽了她的話,臉色頓時撂了下來。把燴羊肉推到一旁,冷聲道:“把這個也撤下去。”
紫衣婢女猶豫了一下,紀泓燁便怒斥:“你是耳朵壞了么?我讓你把它端下去!”
她絞了絞手里的帕子,聲音有些委屈:“大人不喜歡,奴婢這就讓人端下去。”
紀泓燁大抵忍受不了她這樣,十分不悅地說:“你也下去,沒有我的吩咐不許出現在我跟前。”
紫衣婢女嚇了一跳,跪在地上泫然欲泣,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聲音還是嬌滴滴的:“少爺……紫嫣不知哪里犯了錯,惹了少爺不快,還望少爺明示,要打要罰都可以,就是不要趕紫嫣走啊!紫嫣是奉命來伺候的……”
納蘭錦繡想,原來她叫紫嫣啊!這名字還挺好聽的。一般婢女都沒有名字,即便是有,也是什么春蘭秋菊,夏花冬雪,還有更甚的就是大丫二丫類的。紫嫣,倒像是飽讀詩書的人才會取的。
可是,她好像不大聰明,三哥外表看似儒雅溫和,實則內里是個爽利的性子。讓她退下的時候,自然是心生不耐,她若是乖乖退下就罷了,這般哭哭啼啼下去,三哥是要生氣的。
果然,紀泓燁沉默片刻后,說了句納蘭錦繡從未想過三哥會說的糙話:“哪兒來的滾回哪兒去!”
他本就是掌刑的,再是飽讀圣賢書,再有山明水秀的文雅氣質,也終究是威嚴的。這一發脾氣,雖然只是冷冷的一句話,卻也讓紫嫣感覺,一下子從水坑跳到了火坑里,心生恐懼。
有些人就是天生的廢柴,感到害怕還不跑,一個勁兒的哭泣求饒,奢求著別人寬厚以待。紀泓燁揉了揉額頭,又看了眼跪在地上不肯走的紫嫣,最后還是讓龍義拖出去的。
納蘭錦繡覺著,三哥這下有些過分了,那么嬌滴滴的女子,怎么就讓人拖出去了,一點兒都不懂得憐香惜玉。不過,她心底卻還是有些高興的。具體為什么高興,她不深思,也不想深思。
不過讓納蘭錦繡想不通的是,她從來沒見過三哥發這么大的火,甚至就沒見過他發脾氣。難道是因為自己要吃羊肉?那燴羊肉怎么了?
納蘭錦繡把桌邊的羊肉盤子拖過來,湊近去看,又聞了聞,發現根本就不是羊肉。她看著紀泓燁,不解地問:“三哥,這是什么肉?”
“……”紀泓燁不回答,只把自己剛才夾蔬菜的那個小盤子放到她跟前,他眉眼還冷硬著,聲音卻柔和了下來:“好好吃飯。”
納蘭錦繡一看三哥避而不答,心里有了計較,瞇了瞇眼睛,小聲道:“那個是不是鹿肉?”
紀泓燁清咳了聲,神態有些不自然。納蘭錦繡本來只是看三哥動了氣,再加上那個紫嫣嬌滴滴的樣子猜測的,現下心里確定了。
她三哥,素來不喜風月之事,想來是紫嫣想爬上他的床卻沒有法子,才出了下下策。鹿肉活血,三哥又正值壯年,用了自然受不住。
她兩世為人,內宅都是極干凈的,不曾遇到過這種情況。若不是她精通藥理,知道鹿肉的功效,是萬萬想不到這些的。
紀泓燁一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又給她夾菜,道:“小小年紀不要管那么多,好好吃你的飯。”
“這是三哥的事兒,我自然是要管的。”
紀泓燁有些好笑地看著她:“那你說說你怎么管?”
納蘭錦繡側頭想了想,認真道:“我給你開幾味溫和的藥,你用來泡茶喝,最能修身養性。”
紀泓燁看她認認真真的說這話,有些忍不住想笑,低聲道:“用不著。”
“是外祖母給你的人?”她試探著問。
紀泓燁笑了笑,淡淡道:“你是這么想的?”祖母自從他見了程氏母女后,便再沒提起他的婚事,她老人家心里比誰都清楚,現下怕是就等著坐享其成了。
“那是誰送的?你的同僚?”她可聽說過,朝堂高官中往來,就有送美人姬妾的。
紀泓燁搖頭。
納蘭錦繡想該不會是舅舅吧!這……好像不大可能,舅舅不怕耽誤了三哥讀書么?不對,他現在都是朝廷二品大員了,哪里還用讀書,說門親事才是最當緊的。
三哥這副不近女色的模樣,難免要用些非常手段,所以才派了紫嫣這一群人過來。她們出身低,若是成了便收做通房,或是抬了姨娘,若不成,打發了也就是了。
在寧國,稍微有些錢財的男人便妻妾成群。普通人家的內宅尚且如此,更何況是紀家這種有權又有錢的人家?
不知三哥有天是不是也會像舅舅那樣,娶一群女人回府。即便他不想,但身為紀家唯一的嫡子,總是要為家族開枝散葉的。身份在此,大概也會身不由己吧!
納蘭錦繡想著想著就走了神,抬頭發現三哥正定定地看著自己,眼眸深邃。她莫名有些心虛,低頭兩手捧了碗喝湯。
這丫頭……哪有這樣喝湯的,把湯匙當擺設么?紀泓燁把湯匙放到她手里,又夾了塊魚肉給她,順帶把魚骨都剔干凈了。
納蘭錦繡不說話,乖乖地把他夾過來的魚肉吃了。紀泓燁自己沒怎么動筷,反倒是一直給她夾菜,她來者不拒,且只吃他夾到盤子的。
畫風是有些奇怪,不過倒是真的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