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頭們搬來椅子,眾人落了座。納蘭錦繡懷孕的事,昨日合府上下就都知道了,這時候說的都是一些恭喜的吉祥話。
按理說來的都是女眷,說的自然也是私房話,紀泓燁在這不方便,本應該回避的。但他擔心這么多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起來沒完,會耽誤了阿錦休息,就待在這沒走。只叫丫頭端了茶過來,他就坐在椅子上上看書,模樣十分認真。
他怎么做,姨娘們自然是不敢問的。雖然名義上她們還能算做長輩,但確切來說妾室和嫡出的關系,應該是主仆更為妥當。
紀老太太看到孫兒這樣,心里更是安慰。他在這無非就是要看著,旁人不要為難了錦兒,其實他這是關心則亂,錦兒是他的妻子,在紀府還能有誰欺負了她?
“有孕以后一定要注意飲食,吃的均衡一些,對身體有好處,生產的時候也會比較順利。不過我看你如今是愈發瘦弱了,可是食欲不振?”
納蘭錦繡點頭:“見什么都反胃,三哥還一直強迫我吃東西,您來了可得好好說說他。”
紀老太太眉目柔和,小聲同她說:“你看你都是要做母親的人了,怎么還改不了口,以后在外人面前斷斷不能再叫三哥了,被旁人聽了會笑話的。”
納蘭錦繡也知道這么稱呼不妥當,可是她和三哥一起商量過,覺得叫什么都別扭,不如叫三哥自在。起初她還知道避諱別人,可時間久了有時就忘了。
眾姨娘一個個都是人精,見納蘭錦繡懷了孕,就知道她在這后院的風頭,怕是沒人能趕得上了。就連老爺昨日聽說她有孕的事,都沉默許久,最后心情大好。看樣子這個孩子,足以讓老爺對她改觀了。
她們來的時候都帶了禮物,本來想就這個機會,好好討好一下納蘭錦繡,以便讓自己的日子好過一些。可是紀泓燁在那里坐著,雖然他沒說話,但姨娘們心里的那些小九九,卻是怎么都不敢表現出來了。于是她們坐了一會兒就坐不住了,先后告辭離開。
見姨娘們一走,紀老太太開口了:“燁兒,你先回避一下,我有話要同錦兒說。”
紀泓燁把書放下,抬頭看著老太太,淡聲道:“祖母有什么話要叮囑她,盡管當著我的面說,我和她夫妻一體,沒什么好避諱的。”
紀老太太嘆息一聲,她這個孫兒實在是太過精明,只怕她要說什么,都在他心里面裝著呢。家宅安寧固然是好,但他太在乎錦兒,護得滴水不漏,這也不是一件好事。起碼紀家就他這一個嫡子,還指著他給開枝散葉。
“既然他不肯避開,那你就同我去我那里。”紀老太太起身,拒絕郭嬤嬤攙扶,而是讓她去扶納蘭錦繡。
納蘭錦繡把眼睛看向紀泓燁,見他要起身過來,她搖了搖頭,給了他一個放心的眼神。祖母要同她說什么,她心里多少也是有數的,有些事情早晚都要來,逃避解決不了問題。
她隨著紀老太太過去,老太太開門見山:“你如今有孕在身,有沒有考慮找個人在燁兒身邊伺候。”
納蘭錦繡看著老太太,態度恭敬,語氣堅定:“沒有。”
紀老太太似乎早就料到她會如是說,她神色未變:“那現在便想吧!看看你身邊有沒有適合的,自己的人才好拿捏。”
“回祖母,三哥不是好女色的人,從始至終他都只有我一個,我不打算給他找人。”
紀老太太嘆息一聲:“這個和好女色沒有關系。你如今懷著身孕,會越來越辛苦,根本就無暇料理他的生活,他身邊總要有個貼心體己的人侍候。”
“我不能料理,也可以叮囑身邊的丫頭精心。”
“丫頭是丫頭,他有那么多公事在身,你總要替他做打算。你要明白,這世上不可能有男人一輩子只要一個女人的,即便現在沒有,以后也一定會有的。既然是避免不了,不如欣然接受,你主動安排你自己的人,還能少走些彎路。”
納蘭錦繡心下一陣厭惡,她搖頭:“我不愿意,三哥也不會接受的。”
“他接不接受不用你管,你只需要做好你自己的事。”紀老太太的語氣嚴厲了些。
在納蘭錦繡的心里,這個慈祥的老人有了一絲裂縫,她忽然想到了阿娘,若她在世,一定不會這般強迫于她。祖母本就是向著紀家,向著三哥的,即便她再疼寵她,也是要從紀家的出發點考慮。
她可以理解,也不怪她,但她心里的失落感卻是不論怎樣都壓抑不住。這世上,她可以信任依靠的人終于又少了一個。她起身,給紀老太太行了個禮,恭敬地道:“祖母放心,我會把這件事同三哥說的,但決定權還在他手上,我不能代替他做決定。”
只要她不反對,燁兒那邊就可以游說了。她一早就培養了一些乖巧又通曉詩書的孩子,以前沒塞給他,是怕耽誤了他讀書。如今他已經娶妻,而且都要做父親了,這個時機最是恰當不過。
紀老太太也知道,這種事情對于妻子來說是很殘忍的。當初她嫁到紀家的時候,夫君已經有了四房妾室,她沒有經歷過掙扎,就必須接受了。
而這兩個孩子情投意合,如今給他們加進去個人,怕都是要難受好一陣子的。燁兒到底是男人,用不了多久自己就可以想明白,錦兒可能需要很久才能接受,女人都是苦的。
紀老太太剛想說一些安慰的話,就見納蘭錦繡已經對她行禮告辭。她眉眼間很平淡,往常看到祖母就神采飛揚的感覺已經沒有了。
紀老太太知道,她們之間自此就有隔閡了,可她不后悔,如若她不說,那就一定會是紀堯來說,到時候本來就緊張的父子關系只怕會更緊張。
納蘭錦繡從紀老太太的院子出來,就看到紀泓燁守在門外。他見了她,也沒什么特別的反應,只自然的向她伸出手。
納蘭錦繡覺得這時候見到他真好,她把手放到他手心里,由他牽著。
紀泓燁感覺手心里的小手有些涼,就停下腳步,把她的兩只手都放進手心里暖著,有些心疼地說:“這么熱的天,你的手怎么還涼成這樣?”
被他這么一提醒,納蘭錦繡才感覺自己渾身上下都起了雞皮疙瘩。雖然天氣很熱,日頭也很大,但她發覺這種冷,是從心口慢慢散發出來的。她有些頭暈目眩,只能看著紀泓燁,小聲說:“三哥,我走不動了。”
紀泓燁感覺她的手暖和了一些,就俯身把她抄了起來抱著往回走。一路上兩人都沒說話,但納蘭錦繡聽著他的心跳,心里就特別安寧。
到了瑾園,紀泓燁把她放在床榻上,又脫了兩人的鞋子,上床攬著她拍撫。納蘭錦繡埋在他懷里,冰冷漸漸退卻,身子也熱了起來,卻還是想賴在他懷里。
“你不精于婦科,一會兒用過午膳,我帶你去找季大夫看看。”
納蘭錦繡在他懷里抬頭,小聲問:“三哥,祖母要我給你找個人在身邊伺候,你怎么想的?”她心里其實能感覺到三哥不會同意的,但她就是想聽他親口說出來。
紀泓燁一直認為,他們夫妻應該同心同德。如果換做以前,阿錦這么同他說,他應該會介意,但如今她有孕在身,他什么都不想同她計較,就淡聲道:“我不要。”
“如果祖母強加給你呢。”她看著他,眼睛有點兒像受傷的小獸,又是迷茫又是可憐。
紀泓燁低頭啄了啄她的額頭,眼含笑意:“我不愿意的事情,誰能強迫?再者說,就你一個我都疼不過來,再多一個要怎么處理?”
納蘭錦繡也笑了,在他唇上親了一下,說:“嗯,就我一個,這個是獎勵你的。”
“應付我。”紀泓燁低頭去啄她,有點兒像小雞啄米,可愛的不行。
“三哥。”納蘭錦繡微微掙扎著,低聲道:“別這樣,我臉頰癢癢,想笑……”
紀泓燁放開她的臉頰,吻又落在她的頸子上,流連不去。
納蘭錦繡腦袋十分昏沉,只感覺頸子有些癢,并沒有其他不適的感覺。直到那雙火熱的手將她攬到了胸前,她身子一顫栗,人也清醒了。
“三哥。”她扣住他的手,聲音還帶著顫抖:“不能。”
紀泓燁的臉頰埋在了她的肩頭,他的氣息亂了,聲音暗啞得厲害,甚至還帶了幾分咬牙切齒:“以后,不要再來撩撥我!”
“我沒有。”納蘭錦繡滿臉無辜,她不過是親了他一下,是他自己要撲上來的。
“你有。”
納蘭錦繡對上紀泓燁的眼眸,心里忽然有些心疼他。以她大夫的角度來看,他這般年紀該是最重這個的時候。而且他之前又沒有人侍候過,若是一直沒有也就罷了,可若是有了應該就難以壓抑了。
未來的日子,她都不知道三哥要怎么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