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納蘭錦繡也不知聽沒聽進去,只一味的點頭如搗蒜。
“還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我不在府里若是有人請你參加宴會,你就以身子不舒服為由都推掉。瑾園的防衛是滴水不漏的,只要你不出去,便沒有人能傷得了你。”
納蘭錦繡還是第一次聽他反復說了這么多叮囑的話,她知道三哥是放不下她,怕她出事。其實,她才是該擔憂的那個。余梁這次一定不僅僅是洪澇那么簡單,不然也不用圣上親自去,還帶了這么多朝廷命官。
大寧朝自開朝以來也發生過不少次自然災害。當年她讀史書的時候就知道,記載在冊的就有不下十起,而每次重大的災害之后,一定都跟隨著暴動。
造成暴動的原因也十分簡單,一個就是受災了百姓吃不飽,自然要動蕩。二是有官員在救災中終飽私囊,最終引起民憤。
古人云:水可載舟,亦可覆舟。但凡是有了難民暴動就一定不好處理,如果是武力鎮壓,那也就是殺的人越多,民怨就積得越深,反抗的勢力也就越大。但若是一味的退讓,被有心人利用,就會在國內引起不小的戰亂。
史書上記載的,就有不少曾因為外邦介入,而差點造成不可收拾的局面。最嚴重的一次差點讓寧朝一分為二,為了警醒后人,這一段經過被清楚的記載在史書之上。
納蘭錦繡越想越覺得放心不下:“余梁既然受了災,一定是動蕩不安的。你不要把平時用慣了的侍衛都留在金陵,除了龍義和紀小白外,不如把路金誠和葉丙都帶上吧!”
“不可,我若是把他們都帶走了,你身邊主事的人就剩下一個良山。他心思雖然縝密,但畢竟年紀小,又沒有功夫在身,真正遇到危險的時候,不一定能護得住你。”
“可是……”
“有什么好質疑的,你只要聽我的話盡量待在府里少出門,照顧好自己,我也就安心了。”
“我會聽你的話乖乖呆在府里,瑾園守衛森嚴,不可能有危險的。你還是把他們都帶上。”納蘭錦繡的態度也很堅持。
“我是隨圣上一起去的,有千機營和錦衣衛,安全上無需擔心。”
紀泓燁本來只需要告訴她,聽從自己的安排就足夠了。但是他又擔心自己,若是不向她解釋清楚,她會平白的擔憂。她身懷有孕,最懼憂思。他不希望在她心里留下一絲一毫不安的因素。
納蘭錦繡知道三哥已經決定好了,自己多說無益。她握住他的手,很平靜、很認真的同他說:“你要照顧好自己,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回來,我和它會一起等著你。”
“我知道。”紀泓燁發現自己也有口拙的時候,萬語千言只剩了這三個字。
“此去路途遙遠,三哥一定要多保重。”
紀泓燁也是第一次有這么難受的感覺,心口泛著淡淡的疼。他輕輕把她攬進懷里,語氣還是同往常一樣平靜:“我會平安回來,而且一定會趕在你生產之前回來。”他說到這里停頓了一下,聲音里夾雜著一絲啞意:“懷孕是要受苦的,生產更是萬分兇險,你精于醫道,一定能照顧好自己的,對么?”
納蘭錦繡在他懷里仰頭,沖他微笑:“當然了,我可是神醫呢,我救過那么多人,又怎么可能讓自己出事?”
紀泓燁又揉了揉她的頭發,見她雖然笑著,眼眶卻紅了。這種離別的場面,他曾經歷過,能讓他難受至此的,只有兩次。一次是母親去世,他知道不管自己怎么努力,終究是陰陽永隔了。另一次就是現在。
時間到了,龍義雖然不想催促,但又不得不那么做。畢竟圣上讓隊伍在別離亭休整,他們不好出來太久不回去。他走得近了一些,對紀泓燁打了一個手勢。
紀泓燁放開懷抱里的人,心里縱有千般不舍,也要離開的。納蘭錦繡見他肩頭上的衣衫褶皺了,就抬手輕輕替他展平。
素手如玉,落在青衫之上,是兩種極為素冷的映襯,卻又是無與倫比的和諧。紀泓燁想,這個場景他大概永遠都不會忘記。
短暫的分離,一定是為了更好的重逢。
臨別的話剛剛真是已經說了許多,他轉身離開,背影清雅如山黛,步子也是一如往常的沉穩。納蘭錦繡的眼淚忽然就忍不住了,她覺得先轉身離開的人,總是癡情又絕情。
紀泓燁忽然停下了腳步,他站在原地,似乎下一秒就會轉身回來。卻聽到身后的人啞聲道:“三哥,別回頭。”
紀泓燁的身子明顯僵了一下,他看著離他不遠處的車駕,果然沒有回頭。只對身后的人說:“阿錦,別哭,好好等我回來。”
“好,你也要平安回來。”納蘭錦繡用手指拭去臉上的淚水,聲音依然帶著濃濃的鼻音。
“一定。”紀泓燁留下這兩個字,又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沒回頭,他上了馬車,漸漸駛離納蘭錦繡的視線。
世間之念,唯情難忘;世間之事,唯離斷腸。
她討厭分別,不想同他分開,但又不得不接受。男兒心中有情,更有天下。三哥不是普通人,注定不能像平凡夫妻那樣同她相守到老,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這是嫁給他的時候她就知道的。
良山看著納蘭錦繡,心里也跟著不好受起來。在他心里,郡主雖是弱質纖纖的女子,卻有一種十分堅韌的品質,這是在福和村的時候他就知道的。
她對他有救命之恩,他早就下定決心要保護她。現下見她如此傷心,心中這種想法也就更強烈了。他早就沒了親人,世人待他多涼薄,他想保護的人只有阿祥和郡主。
納蘭錦繡又沉默了一會兒,直到連馬車的影子都看不見,她才對良山道:“咱們回去吧!”
她暗暗告訴自己,等到三哥回來的時候,她一定要去別離亭接他。到時候她可不管旁人會不會笑話。
紀泓燁走后,納蘭錦繡接連幾日都有些恍惚。她時常會下意識的叫三哥,然后發現那人不在自己身邊。她不習慣沒有他的日子,所以感覺每一日都是度日如年。
都說相思苦,只有等到親身經歷的時候才知道有多苦。她肚子里的孩子似乎特別懂事,原來三哥在的時候,它總是要折騰她。不是讓她食欲不好,就是整個人沒有力氣,貪睡到不行。而如今三哥不在身邊,它反倒乖巧了。
時間就這樣過了半個月,納蘭錦繡除了小腹微微隆起以外,其他的都和沒懷孕的時候一樣。她食欲好,睡眠也好,整個人看起來紅潤有光澤。紀蕓曦每次見她都說,有了身子的人,竟是一日比一日漂亮了。
她除了固定時間會在園子里散散步,大多時候都坐在臨窗的大炕上,描三哥留給她的字帖。一想到三哥給她寫這些字帖的時候,心里多半都是在想她的,她的心就漸漸安定下來。
“夫人,夫人,是三爺的家書。”如意拿著一個紅木質的小卷筒,急匆匆的從外面跑進來。
“我看看。”納蘭錦繡接過來打開,里面是兩封信,一封寫著祖母親啟,另一封沒有署名。
“可是給我的嗎?”納蘭錦繡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打開。
“是給您的,葉丙大哥說是三爺給您的家書。”
納蘭錦繡把沒有署名的那封信打開,果然是寫給她的。不多,問的都是她的情況,只在結尾處說:歸期未定,一切安好,吾妻勿念。
納蘭錦繡眼眶一陣酸澀,她不得不承認,她想他了,很想很想。明明只寫了一頁紙,她卻反反復復的看了不下十幾遍。手指反復摩挲過那些字跡,想這樣來感受三哥寫下這信時的場景。
就在如意以為她可能真的要看到天荒地老的時候,她忽然像自言自語一般說:“三哥寫的這么簡短,應該是沒有時間吧,余梁正在鬧災荒,也不知他怎么樣了。”
“您回信問一問吧。”
納蘭錦繡點頭:“對,我可以給他回信。”
她讓如意把給祖母的那封信帶走,自己親手準備好筆墨紙硯,要落筆的時候發現,有萬語千言在心頭縈繞,卻不知該從哪里寫起。她寫了自己這半個月以來的情況,著重說自己胃口很好,都長胖了。
最后忍不住在結尾處詢問了歸期。盯著看了許久又覺得不妥,余梁那邊的事若是解決了,三哥肯定會回來的。他既然說歸期未定,她若是再問,恐會讓他為難。
思考了半天,最后還是把寫好的信收了起來,提筆又重新寫了一封。這一次她沒提及歸期,只說孫大夫隔幾日就過來診脈,說她的胎很穩,又說了一些府里的近況。
信被送走,她靠在榻上什么都不想做,整個人都懶惰的。她想著三哥收到她的信,一定會盡快回信的,卻不知這封回信紀泓燁并沒收到,因為他那邊遇到棘手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