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錦繡回頭,她已經許久沒見過他笑,這時候才發現,穆離笑起來還挺好看的。她也笑了,道:“以后你要多笑笑,好看。”
就是這么簡單的一句話,讓穆離心口一動。他終于發現,原來自己喜歡的人就是說最平常的話,他也會覺得特別珍貴。
他想他應該會一直記得,她對他說的話,以后,也一定會多對她笑。
夜里,納蘭錦繡的窗戶處傳來一陣輕扣聲。她警覺的睜開眼睛起身,身上的衣袍整整齊齊,她是合衣而眠。
走到窗戶跟前打開窗子,一錦衣青年站在窗外,笑意盈盈地看著她,不是旁人,正是曲清嘉。他翻窗而入,慢條斯理地問:“怎么來了南楚?”
“千里迢迢而來,總歸是有事。”
“哦?你的事情不是來看望你師傅我?”
“自然不是,我有正經事。”
曲清嘉聽了她的話一臉黑線:“看我就不是正經事?”
納蘭錦繡無語:“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曲清嘉自顧自的坐到椅子上,嘆息一聲:“你若是為鎮北王府世子而來,我勸你還是打消念頭。”
“師傅,那是我兄長,我不能不管他。”
“這件事是宮里的事,你插不了手。”
“我不行,不是還有你么?這一次,你一定要幫我。”
曲清嘉一直掛在臉上的笑容消失,他神色凝重:“我也幫不了你。”
納蘭錦繡忽然就跪下了,她言辭懇切:“我知道你是慶王爺,也知道你一定有辦法。”
曲清嘉不知從哪里拿出一把扇子,扇了幾下,無奈地說:“你拜師的時候都沒跪,這會為了別人值得么?”
“他是我兄長,是我唯一的親人了,我不能讓他有事。”
“你這孩子讓我說你什么好?先起來。”
“你不答應我就不起來。”
“你這是胡鬧!”曲清嘉的語氣嚴厲了幾分。
“師傅,我知道你有辦法,幫幫我。”
曲清嘉好看的眉頭蹙了起來,明顯是天人交戰了半天才說道:“我盡力而為,但是成與不成還要看徐錦策自己的造化。”
納蘭錦繡一聽他這話,眉頭就舒展開來,起身笑著說:“一定能成的。”
“我不答應幫你救人,你就一直跪著,我一吐口,你立馬就變了張臉。你要不要表現的這么明顯啊!”
納蘭錦繡知道他這是答應了,但是心里多少還有些別扭。畢竟他不問世事多年,一心想做個游醫,如今要幫他,就算是要重新卷入朝堂。
“那要不我再多跪一會兒?讓您消消氣?”
“我跟你能有氣嗎?”曲清嘉明顯還有些煩躁,蹙著眉頭說:“給我倒杯茶來。”
納蘭錦繡趕緊去倒茶,然后站在他身旁,態度十分恭敬。
“你明早就跟我去洛中,我需要你的那個侍衛做幫手。”曲清嘉喝了一口茶,眉頭舒展了一些:“他是驚云的人?”
“是。”
“聽說他打廢了白無常。”曲清嘉挑著一頭的眉毛,那模樣明顯是在八卦。
“是。”
“還是一招克敵。”
“是。”
“那他這功夫可真算是當世難逢敵手。”
納蘭錦繡想,穆離的功夫自然是極好的,不過紀小白的也不差。若是他們兩個遇到一起,應該是難分高下,只不過紀小白的腦子,明顯就差了些。
遠在金陵的紀小白打了個噴嚏,本來睡著紀博衍忽然又醒了,哇哇大哭。紀泓燁只能放下手中的書,伸手把他抱了起來,輕輕拍撫著。
紀小白沒想到三爺哄了這么久,好不容易哄睡了,被他一個噴嚏又嚇醒了,不禁有些內疚:“不然還是讓乳母們來試試吧!”
“無妨。”紀泓燁看著自己懷里的孩子,心中沒有什么太多的感覺。只是覺得這么小,這么弱的一個生命,若是沒有人護著,根本就沒法生存。
“三爺,您說小公子怎么總哭,活像個眼淚包。”紀小白其實有些無奈,這孩子自夫人走了之后,哭鬧厲害的時候,只有三爺能哄好。
紀泓燁沒說話,他靜靜看著懷里的孩子,只覺得他的嘴和下巴愈發像記憶中的那個人了。他有多久沒想起她了,就連他都記不清了。若不是有這個孩子,他也許真會忘了自己曾娶過妻。
“夫人在的時候,他就不怎么哭鬧。”紀小白想起了納蘭錦繡,就隨口說了出來。話一出口他就后悔了,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她……”紀泓燁發現自己不知道能說什么,現在想來心中是有些許愧疚的。
她雖和宗玄奕有千絲萬縷的關系,但畢竟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最后被休棄,骨灰也回了北疆,落了個不好的名聲,實非他所愿。
死者為大,他內疚的是該給她的尊重,他沒有做到。還有就是這個孩子,那么小就失去了母親,若以后再聽人說起生母是被休棄了的,不知道要怎樣難過。
紀小白見紀泓燁明顯在走神,以為他又想到了夫人。他們本就夫妻恩愛,當初夫人過世的時候,他和龍義還曾擔心他會熬不過去。
卻不成想他表現的特別平靜,甚至在夫人死后,幾乎就沒有想起過她。夫人生前用過的東西,已經被老夫人挪到了庫房,他也沒阻止。
紀小白有時候會有一種錯覺,那就是三爺不愛夫人了。但又覺得不大可能,他雖然不夠聰明,但從小跟在三爺身邊,三爺是不是真心的,又用了多少真心,他還是能看出來的。
一個人能從失去自己心愛之人的悲痛中那么快走出來,并且看不到任何影響,那只能說明他的心死了。
其實這么想的也不是只有他一個,葉丙也曾說過,三爺如今活的就像具行尸走肉。他們這些跟在他身邊的人,已經不知道多久沒見他笑過了。
他對任何事情,似乎都沒有什么興趣,如今所做之事,也只不過是為了完成責任。這其中甚至包括他對小少爺,除了責任外,他們感受不到其他東西。
“以后莫要再提起那個人。”紀泓燁淡聲道。
“誰?”紀小白一時沒反應過來。
“既明的生母。”
紀小白不知怎么的,心里有股淡淡的酸劃過。他想起那個愛笑的女子,想起她已經離開人世,三爺不讓人提起,不知道他自己會不會想。
他忽然特別想問問,三爺當初為什么要把夫人休了?但是他不敢,只能為那個女子在心里鳴不平。
紀泓燁許久沒得到回復,轉頭看紀小白。紀小白是個從來不會隱藏自己情緒的人,他的不甘愿都寫在臉上,甚至眼睛里還藏著一些不平。
“你心里想什么,但說無妨。”
“屬下不敢。”
“說。”紀泓燁的語氣依然是一如往常溫文爾雅,但是卻帶著無形的壓迫感,讓人沒法拒絕。
“屬下是想問,休了夫人,三爺可曾后悔過?”
“不曾。”
“生不能同寢,死不能同穴,三爺這是恨上她了嗎?”
紀泓燁看著紀小白,眼睛中更多的是審視。他對自己手下的人,每一個都很了解。紀小白不是龍義,沒有那顆九曲回腸心,是一根腸子通到底的。他不會隱藏自己的心事。
“沒有。”
紀小白看著紀泓燁平靜的面頰,心口一陣冰涼,這種感覺是寒心。他是個愛憎分明的人,三爺待他好,有恩于他,他心中自然是感恩的。
可如果自己全心侍奉的主子,其實是個冷情寡義之人。那他把命都拋給人家,是不是值得?
其實答案是肯定的,他這一生只能有這一個主子,也一定會忠于他,但是心里卻不像從前那么推崇了。
因為,自己心中完美如神邸的人,終究是太過冷漠。可他心里還抱有一絲僥幸,他始終無法說服自己,三爺會是那樣一個人。
于是他又說:“曾為你擋刀,曾為你養蠱,曾和你夫妻恩愛,又冒著生命危險替你生下孩子……那個人,在你生活中做了那么多,三爺對她就沒有一絲不舍嗎?”
紀泓燁的眼神有一瞬間變得迷茫,紀小白所說的每件事,他都是有記憶的。也記得自己曾經魂牽夢縈,痛不欲生。
但那都是曾經了,如今他的心間已經沒有一絲波動。他不知是不是自己薄情寡義,可他確實是對這些沒有一點感覺了。
“我曾經很喜歡她么?”紀泓燁問出以后就笑了。他很了解自己,也知道若不是真動了真心,不可能千里迢迢的把人家接回來。
那時候他應該是非常喜歡她的,非卿不娶。他也一直認為自己應該是個長情之人,可惜,她的背叛觸碰到了他的底線,讓他忍無可忍。
他也曾問過自己,如果他還是像以前一樣,還是全心全意的愛著她,那應該就不會休棄的那么容易。說到底,還是他變心了吧。
這時候他懷里的紀博衍已經睡熟,他白白胖胖的,看起來憨態可掬。紀泓燁在想,這孩子馬上就要一歲了,已經開始有模仿大人的動作,他是不是要考慮給他找個妥善的人伺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