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避免不了就只能選擇認命,納蘭錦繡漸漸閉上眼睛,心中的那絲恐懼沒了,只剩下一陣尖銳的疼痛。
她忽然想到了紀泓燁,想到他們的過往。他的手總是很暖,把她的手包裹在手心的時候,總能讓她莫名覺得安心。
可他不要她了啊!不管是不是他自愿的,他還是棄了她。慧王府里生不如死的折磨,到現在都會隱隱作痛的傷口,都在提醒著她過去了,早就應該放棄了。
可在她最無助最痛苦的時候,她還是很想他。她覺得潯王要對她做的事,她會疼,但更疼的其實是三哥不愛她了吧!
她的手緊緊抵在胸口,那里疼得兇涌,她覺得呼吸間都是疼痛,這樣下去她大概會窒息而亡。
死亡可怕么?她早就經歷過了,也不覺得有什么。她只是在想,她死了之后別再讓她重生了。她也不想要什么來生,就想這么徹底消散。
至此后,這世間再沒了納蘭錦繡,無悲無喜,無憂無怨,倒也是很好的。
忽然,強迫著她的力道撤去,有東西蓋在了她的身上。她睜眼,看見紀泓燁正在看她。那樣一雙溫和平靜的眼,就像以往很多日子里,她在他身邊醒來,睜開眼時看到的一樣。
“三哥……”她低低地喚了一聲,忽然就沒意識了。
紀泓燁在席間就看出了潯王的企圖,但沒想到他會如此瘋狂。潯王本就不是繼承大統的材料,如果他坐上那個位置。只怕大寧會更亂。
潯王若是在這次會面上出了問題,一定會斷了他的可能。這應該是他喜聞樂見的,但他不知為什么,會感到坐立難安。
他記得他曾說過:“但凡我在這世上一日,就能護你平安一日。”
他是個重諾的人,自己許下這誓言的時候,一定是真心的。雖然如今已經找不到那份感覺,但他覺得自己不能食言。況且,她畢竟是既明的母親。
這些想法讓他變得堅定,追出來,并且讓人搞定潯王的護衛,然后再救她出來。這些事情看著容易,做起來很難。
今日他身邊沒帶紀小白和龍義,所以屬實費了些功夫。就耽擱這么一會兒,差點就讓大錯注成。她若是有了什么閃失,既明以后肯定會受影響。
好在,他來得及時。
紀泓燁給她把衣裳穿好,看見她貼身穿著的軟猬甲,怔愣了一下,最終把目光轉到她的臉上。
她曾經是他的妻子,他對她再了解不過。她身上的一顆小痣,他都清楚的記得位置。只是,他如今印象中最深刻的,卻是她扮成鬼谷白衣的時候。
他用大氅把她包裹好,然后親自抱下馬車。他的護衛想要伸手接過,被他生生無視了。他覺得懷里的這個人很輕,這種重量不應該出現在一個成年人身上。
他也不知為何,心口竟然有些隱隱作痛。他努力平復著情緒上了自己的馬車,想把她放在軟榻上,卻又覺得這么抱著,心口似乎能好受一些。
他把她貼在心口,一向平和的情緒,終于有一點波動。他對這種感覺很熟悉,似乎很久以前,他經常這樣抱她的。
紀泓燁已經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同,他時常感覺自己形同木偶,是個沒有情緒的人。可她在他身旁,他的情緒就不會如一潭死水,波動不大,但起碼讓他活得像個人了。
他靜靜看著她,看著她的眉眼,看著她的唇。他隱隱覺得她不該是這副蒼白平和的神色,她以前明明就是很鬧騰的人。
“阿錦……”他像從前一樣叫她,結果她沒反應,他卻心口一窒。
他無力的閉上雙眼,覺得等到她醒來之后,他一定要把心中的疑惑問出來。他如今成了這副樣子,活得像是個木偶人,是不是拜她所賜?
納蘭錦繡是因為之前急火攻心暈過去的,夢里是潯王那雙腥紅的眼睛。她感覺很無助,逃不脫這種折磨,就想到了她依賴的人。
阿爹阿娘,紀泓燁,穆離,徐錦策甚至是宗玄奕……
她在夢中真的是到了絕境,最后壓抑的哭了出來。聲音不大,卻透著絕望不甘,會讓人聽了后被她的情緒感染,也跟著難受起來。
紀泓燁一整晚都沒睡,他似乎感覺不到疲倦,只怔怔的看著床上的人。一整晚他耳邊回響著的都是“三哥”,在紀府,他的弟妹們都這樣叫他,但他耳邊的就是個輕柔女聲,就是她。
他覺得自己可能病了,而唯一的解藥就是眼前這個女子。他什么都沒想,就這么由著自己看著她,心中不知在期待些什么。
直到她的哭聲傳來,他才從一個木頭人的狀態中出來。向她緩緩伸出手,輕輕拍撫著她的肩膀,就像往常既明鬧騰,他哄他睡覺時候一樣。
納蘭錦繡感覺到拍撫著她的手,很柔和。她伸手緊緊握住那只手,把自己的臉頰貼在上面,低聲哭。
許是她已經好久不知道眼淚是什么滋味,這一刻淚水出奇的多。本來滾燙的淚,落在紀泓燁手心里的時候,變得更加灼熱。
他覺得這淚水像是會腐蝕一樣,讓疼痛從手心一直蔓延到心口。他把哭泣著的人緊緊抱在懷里,似乎只有這樣,疼痛才能少一些。
“三哥……”納蘭錦繡的聲音又低又小。
紀泓燁根本就沒聽清她說什么,他低頭把耳朵湊進她的唇邊,終于聽清她在說什么了。
她說:“三哥,我害怕。”
有什么忽然從他腦海中炸開,背上都是鮮血的小姑娘,孱弱無依的靠在他懷里。她似乎怕他擔憂,一直在說:“三哥,我沒事的。”
那是幾年之前了,那時她還沒嫁給他。這些記憶,他似乎是知道的,但又怎么都想不起來。如今出現在腦海里,讓他多了一份疼痛的感覺。
也許是這幾年他一直無欲無求,狀態像是個行將就木的老人。所以這一晚上,他都只感覺疼痛,為什么在找回感覺的時候會這樣,他想不通。
納蘭錦繡一直都在夢中,她感受到有人抱著她,覺得安穩了,依然是又睡了過去。這一睡,就到了第二日天明。
為了讓她府里的人不要擔憂,紀泓燁已經派人去報了信。連夜趕來的是個黑衣青年,紀泓燁記得,他叫穆離,是她的貼身侍衛。
穆離的臉色一如往常冰冷,他想要帶納蘭錦繡回去。
“她還睡著,讓她休息一下吧!”紀泓燁低聲說。
穆離看著他,眼神冰冷中透著一絲復雜。他你已經了解事情始末,沖紀泓燁行了個謝禮:“多謝紀大人出手相救。”
“不必,就當是我還她的人情。”本來就是他欠她的。
穆離只好坐在會客廳等,他心中已經記恨了潯王。這一次,他不打算讓他活著離開南楚,他要讓他明白,動了她的人都該死。
納蘭錦繡醒來后很迷茫,她不知自己身在何處,隱隱記得好像是三哥救了她。她用手指按壓著額頭,希望能減輕脹痛的感覺。
“先吃點東西。”紀泓燁把手中的粥遞給她。
納蘭錦繡沒拒絕,自己低頭吃粥。
紀泓燁表現的也很耐心,一直到她把粥吃完才說:“我想知道我們之間發生過什么事。”
“什么?”納蘭錦繡抬頭看著他,滿臉不解。
“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納蘭錦繡蹙眉:“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先告訴我你怎么成了南楚的靜安公主。”
“我是曲連冰的女兒。”
“那我們又為什么會分開?”
“是因為我不是現世之人,和宗玄奕……”
“你住口!”紀泓燁出口打斷她,似乎忍無可忍:“我要知道你隱瞞我的。”
納蘭錦繡一怔,蒲邵子的秘法是騙人的嗎?為何三哥如今會這么問?
“回答我。”紀泓燁的語氣嚴厲了幾分,昨晚心口的疼痛感已經消失,但他卻清楚的記住了那種感覺。
“我沒有。”納蘭錦繡底氣不足。
她如今已經練就了一份沉穩平和的性格,若是在別人面前很難被看出破綻。但紀泓燁生來敏銳,已經看出了她的心虛。
“你給我說實話,若是敢撒謊,我就……”
納蘭錦繡抬頭看著他,問道:“你就怎樣?”
紀泓燁發現竟然語塞,他執掌大寧刑罰,一向是不留情面。即便是鐵骨硬漢,到了他面前也只能實話實說,但他能對她做什么?
一個身份多變的女子,鎮北王府郡主,名樂侯白錦,靜安公主……
她醫術精湛救人無數,掌著的驚云令又是陰邪之物,她曾用此殺人。北燕和南楚聯兵,都敗在了那樣一支隊伍下,那一戰死傷無數,尸橫遍野。
這樣一個人本不應該留在世上。但她是這樣脆弱的一個人,看起來柔和無害。她懂得守護自己的土地,即便受盡所有人指責謾罵,也只是想守護住北疆。
說她陰邪,不如說她單純。這樣一顆赤子之心,連他都忍不住生出惻隱之心。況且,他們不是陌生人,她曾不顧危險救過他,還給他生了孩子……